幸好太医来得及时, 寒气没有侵入肺腑,只是着了凉,一夜反反复复地发热。这状况也没法儿将她送回去, 就派了人到中书令府送信去了。
越夫人赶急赶忙换了正装进宫, 瞧着女儿一脸惨白的模样, 心疼得捂着胸口直唤“心肝宝贝儿肉”。
好端端的姑娘哪能无端落水, 还是在言笙的生辰宴上来了这么一出, 这不晦气嘛?太后素手一挥,“查,仔细查!”
这一查不得了, 竟然查到了榆阳头上。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贵妃娘娘听到风声就携榆阳跪在雍华宫前请罪, 恨不得用根小鞭子狠狠抽那不争气的女儿一顿。在宫里, 谁不知道惹天惹地不能惹言笙, 平时小打小闹的就算了,只当小孩子不懂事, 太后也不会真计较,这回怎么就做了这么件不过脑子的事呢?
把人推下水?
推谁不好推中书令家的女儿,朝堂之上就越中书心眼最小,这不是给她母家的昌盛垫了块绊脚石么?
推越萝下水就算了,能换个场合么?非得选言笙生辰的宴会吗, 太后那么迷信的一个人, 保不准以为她故意诅咒言笙呢?
“太后娘娘, 贵妃和榆阳公主在宫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太后跪在佛堂潜心拨转着手中的佛珠, 嘴里低声吟念着梵文佛经。听闻兰心之言, 她连眼皮都不曾掀开,只是继续吟念。
兰心乖乖噤了声, 以免惹太后不快。要不是平日里与贵妃手下的孜絮嬷嬷私交不错,也不会在这关头开口了,只是,太后此刻怕是气头上,说情的话说不得。
“娘娘,回宫吧,您这么下去会撑不住的。”贵妃本就身娇体弱的,跪了这么久,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孜絮赶紧上前扶着,生怕她体力不支就倒在这雪地里。
“母妃……”榆阳早已双膝发麻,脚趾冻得都僵住了,孜絮开口劝说贵妃的时候,她巴不得能赶紧回宫。
贵妃拂开孜絮的手,一双盈盈生光的美目剜了榆阳一眼。“若不是你做事不经脑子,能遭这个罪么?”
榆阳委屈地垂下了头,她本意只想撞越萝一下,让她摔一跤出出丑就罢了,谁料到地上滑,这一跤就扎进了帆月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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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家知道穆行止这一英雄救美的光荣事迹,对这位身居高位的小侯爷热心得不得了。论年纪,穆行止的确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要说前途,放眼西孓,除了穆行止还有谁在十八岁就手握重兵。
越夫人对这个“准女婿”是越看越满意,甚至觉得他救越萝就是因为心存爱慕。相比而言,越中书更看重和镇西侯府联姻所带来的好处。因此,隔天他就以穆行止救越萝时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为由,求皇上赐婚。
皇上也不好直接拒绝,避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接茬,害越中书碰了一鼻子的灰。开什么玩笑,要是越中书得了穆行止那样的乘龙快婿,那不是如虎添翼?不能助长他的气焰!
言笙本不知道朝堂之上越中书请旨赐婚之事,还是太子大嘴巴给说漏了,言笙当下脸就黑了。
敢觊觎我的准驸马,中书令,你胆子不小啊。
“贵妃这两日还跪着吗?”言笙气得连甜点都吃不下去了,随手一拂,杯盘碎了满地,她目光投向远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狡黠。
“据说是。”红豆不明所以,公主之前不是对此一概不管的嘛,怎么这会儿又问起来了。
“西沅,去把贵妃请来。”言笙抽出锦帕将手上的残渣擦了个干净,相比刚才的失控,此刻显得无比淡定。“说我有事和她商量!”
商量二字细细品来玩味分明,西沅不明白公主能和贵妃商量什么,不过既然要她传话,她肯定是马不停蹄地原话传递。
雍华宫前,贵妃已然虚得脸色发白,西沅来传话时,差点没认出这是曾宠贯后宫的贵妃。
“娘娘,蔺阳公主请您到清染宫一聚,有要事相商。”西沅微微俯身向贵妃见礼,而后又恭恭敬敬地将言笙之意传达。
贵妃也不是傻的,这情形下能让太后对榆阳从轻发落的,恐怕只有言笙了。管她是真有要事相商,还是抓住了机会要威吓她,为了榆阳,贵妃也势必要去会一会她。
猛然起身,天旋地转,贵妃差点仰面倒下,幸而有孜絮扶着才堪堪稳住。
外头风寒雪冷,清染宫里却是被炭火烤得暖气腾腾。
“明珠,给贵妃上茶。”言笙难得这么落落大方地端坐在自己的雕花大椅上,手中端着骨瓷茶杯,笑得温婉得体。
贵妃入了座,明珠就呈了一杯热气腾腾的云顶松针,她轻轻用杯盖刮去浮沫,小酌一口,那样的雍容是年华积淀的,深入了骨髓,即便此刻看起来实在落魄,浑身的气场却是让人半分不能轻怠。“不知公主有何事要与本宫商量?”
“既然贵妃如此开门见山,蔺阳也就不绕弯子了。”言笙淡定地饮了一口茶,“据说姓越的老头想请旨求皇叔为越萝和行止哥哥赐婚,贵妃可知此事?”
贵妃近日为榆阳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关心他们,这赐婚之事竟是半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她摇了摇头,“这便是要商量之事。”
“我听闻祁家六公子尚未婚配。”言笙不急不缓地说道。
贵妃心里咯噔一下,祁家可不就是她的母家嘛。中书令之女,倒也是门当户对,不过落水一事后,越萝的名声或多或少有些不好听了,想来这也是越中书为何如此着急要请旨赐婚吧。
只是,祁家老六虽比不得几位哥哥有出息,怎么也是嫡出的公子,若是娶了个名声不好的媳妇儿,就连她这个姑姑脸上也无光。
“侄子和女儿,贵妃想选哪个?”言笙勾起唇角,笑得堪比春日最娇艳的花,这样夺目的笑颜却让贵妃看得刺目。“贵妃回去好好考虑吧,明珠,送贵妃!”
言笙在太后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就是太子惹了她不快都没有好果子吃,何况榆阳在宫里并没有那么受宠。若是今日不顺着言笙,她只消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一番,榆阳可能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榆阳那样的公主。
贵妃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这清染宫的,整个人恍恍惚惚,每一脚都似踩进了棉花里。
待朱红的大门吱呀合上,言笙立刻破了功,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公主,您刚刚超有气势的!”红豆激动地抓住了言笙的衣袖,还以为公主永远都没心没肺的呢,原来也是威严感足足的。
西沅表示赞同,适才言笙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充满杀伤力的眼神,差点没把西沅给吓趴了。“我的天哪,刚刚都被您的眼神给吓坏了。”
“我有那么可怕?”言笙挺起身来,整了整衣领,一双灵动的眸子盯着她俩。
“不可怕不可怕,就是特别霸气,连贵妃都被震住了!”红豆连连摆手,公主,人家是在夸你呢,千万不能误伤无辜。
贵妃哪里是被震住,无非近来乱了心神才会如此恍恍惚惚。说到底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贵妃会保住自己不争气的女儿还是为了自己在宫里有母家撑腰而保住侄子,言笙就不敢确定。
只隔了一夜,就传来贵妃昨夜跪在轩辕殿前,求皇上赐婚祁家。
言笙抿着嘴,笑意直达眼底,娘家再亲的侄子和亲生的女儿比起来立见高下了。
“公主,越小姐个和祁家六公子联姻真的好么,越中书那么小心眼的人,定是气得半死。”来人传报的时候,红豆也在,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放心,祁六你也见过,那性子太过绵软,给不得越萝委屈受,就是没什么大出息了。”言笙将越萝推到祁家,一来是为了膈应越中书和贵妃,二来她虽然气越中书求旨赐婚一事,毕竟也明白越萝是无辜的,自然不会胡乱将她许给一个纨绔子弟。祁家几个男丁除了祁六以外,哪个都不是好鸟,祁六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红豆跟着言笙多年,早被她带得满脑子都是吃,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思忖着该吩咐御膳房做什么点心了。
午后,越中书满心欢喜地在府门口跪迎赐婚圣旨,却满含热泪地接过圣旨,只是一夜的时间,这赐婚对象怎么从镇西侯府的小侯爷一下转为御史大夫家的六公子了?
孽缘啊孽缘,祁家是准备打个巴掌在给他门一颗甜枣吗?可笑!
意欲招个乘龙快婿的美梦成了一枕黄粱,可越中书万万不敢抗旨,就是满心不情愿,也只好将女儿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