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绵密的雨丝轻柔而下,不着力道,却足以染湿了地面。唐门门主此时正在自己房中炼药,总觉得今日这药材仿佛有些问题,却又未参透是哪一处不对。正提取各种成分,思及味道与色泽是否有差异,连门外轻如细雨的脚步声传入房中都竟是丝毫未有察觉。
大概是眼睛酸涩,抬眼朝着远处看去,缓下眼神,却好似看到屋外黑影一闪。瞬时提了心神,这才发现似有动静,立即踱步迈出门外。
眼见着黑衣人正欲跃身飞上屋檐,唐门门主一手极速擒住那人的一只胳膊,稍做用力,那人却是稳稳落下。唐门门主上身前倾,正欲擒住那黑衣人,却见黑衣人一个旋身,竟是灵巧的躲过了唐门门主的钳制。
此夜门中有人潜入,却未有门中弟子察觉,方才两人如此动静,也未见守卫巡至此处。唐门门主略有疑虑,且不说唐门机关诡谲难解,夜里守卫更是不间断值班,这黑衣人只身一人便能潜入他的院落已实属稀有,刚刚过招竟是身轻如燕能飞快躲过他的进攻。
“来者何人,深夜潜入我唐门究竟为何?”唐门门主料定他不是普通人,沉声问道。
黑衣人此刻退至三米开外,挺身立于院中。夜行衣将其身姿轮廓清晰展现,倒是个身段聘婷的女子,而此时在夜行衣的武装下又多了几分肃穆英气。
唐门门主正思索眼前之人为何人物,却听得女子的声音潺潺道来,“门主何不走近探知一二?堂堂唐门门主该不会惧怕单单一女子吧。”话落尾音还掺了几分讥讽。
“鬼鬼祟祟前来,还不将目的据实招来?”唐门门主本还惦记可能有诈,又一想何用惧怕宵小之辈,一声呵来便是以迅雷之势闪身到女子面前。
但见唐门门主右手直攻向女子颈间,右手缝隙处隐隐可见一处思若发丝的光亮一闪而逝。
“龙须针?”女子淡笑出声,“门主可是轻敌了。”
唐门门主诧异,这女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瞧出他携了暗器。转而本该刺入女子颈中的龙须针稍稍缓了一瞬,单是这一瞬,女子便了迅速绕至唐门门主身侧,躲开了龙须针。
唐门门主不甘,正欲追击而起,却不料一阵如万蚁嗜血之痛袭来,心惊之下竟是连连直往后退去。一低头,却见外露的皮肤上,那细雨滑落之处,渗出点点血色汗液。
“春……春江花月夜。”唐门门主语气平添了几分颤栗,没有疑问,是笃定。
“不错,为了让二叔早些察觉,我特意引你出来活动下筋骨。”女子此时拿下面罩,声音刚落,人已经来到他面前。
“唐隐?你是唐隐!来人,将我唐门叛徒拿下!”
唐隐双目凌厉,语调却低缓,“二叔放心,今晚和五年前一样,不会有人来打扰。”
想起五年前那场雨夜,若不是她这叔叔与五毒里应外合,她爹唐昭即便挂念她的病情,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唐隐你这孽障,你不仅背叛唐门转投五毒,如今又要谋害你二叔不成?”唐门主见势口不择言。
唐门门主顿悟,怪不得他今日总觉得那药材似有蹊跷,春江花月夜这种毒实是难以发现。且这毒沾水必死,刚刚沾了雨水,又一番缠斗,现下只怕这毒是已入心脾,实属无解。想到此处,唐门门主立马抬手,朝周身点了几下,封了自己的几处穴道,暂时抑制毒发。
“叛徒?二叔怕是忘了,当年如何串通五毒,才让其有机可趁,使得我一家死于这春江花月夜。想来,那夜也是雨天。”唐隐想起亲人惨死,不由得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凉意,“而你得偿所愿掌管唐门五年,也该歇歇了。”
唐门门主颓然,缓声道:“如此说,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你已知晓?”
唐隐偏头看向一处,说:“五毒为的《毒经》,你为的掌权唐门,这些年你也没断了与五毒的联系。当初放出消息说我背叛唐门,无非是给自己挣个名正言顺。”
唐门门主沉默,仰头双眼微瞌,似是等死一般,看来春江花月夜的毒是要彻底发作。
唐隐见此,立马追问道:“镜花水月在何处?”
“你竟不知?这……早已入了九亲王之手。”唐门门主已是气若游丝,若不是封了各处穴道,怕是此时连话都难说全。
唐隐稍一思索,问道:“赫连玦?五年前设计害我一家的主谋当真是他,目的便是拿到镜花水月?”
“不……不错。”此话刚落,唐门门主已没了气息。
唐隐听闻此话,已将所有来龙去脉逐一理清,心中料想也都得到了证实。
她曾试图从苏遗那儿得知真凶是谁,可苏遗自是不想她知道,从来刻意隐瞒不予提及,她费劲千辛万苦还是从他来往的信中窥出了端倪,得知他与赫连玦也是早有勾结,此番求证,到底是定了实锤。
唐隐如今想来,当初特意易容后被西厂抓获,冒险接近赫连玦报仇,而只用了孤儿怨这种不致命的毒,当真是有些便宜他了。只是当时还不能确定赫连玦是五年前一事的幕后真凶,只当是与五毒曾有所勾结,现在是一切都了然了。
九王府
夜色渐深,陆氏让厨房备了碗莲子虾仁小粥给王爷做宵夜,仆人送来时还带了两样甜心。
陆氏着下人一同送去书房。
“王爷,妾身让人备了清淡小粥,熬夜伤身,稍稍吃点吧。”
“默儿实是心细入微。”赫连玦应下,对着陆氏淡雅一笑,牵了她的手一同入座。
刚舀起一勺软糯米粥入口,却听门外叶深有事来报。赫连玦随即让叶深进来,墨瞳浅浅望了下陆氏,不等他开口,陆氏已自觉起身。
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妾身略有些困乏,先行回房。”
赫连玦点头示意,再次看向叶深。
“禀王爷,密探加急来报,唐门门主刚刚被毒身亡,中的是春江花月夜。”
“哦?”赫连玦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起,眼底却是一片肃然,“联系苏遗,明日一见。”
次日,赫连玦与苏遗如约相见。
赫连玦开门见山问道“唐门门主被春江花月夜所毒致死,不知毒公子有何见解。”
苏遗看了眼赫连玦不显山漏水的表情,这语调没带半分疑问,不是询问,分明是质问。
“王爷是因为唐门主的死因源自春江花月夜,而有所疑虑?”苏遗气定神闲,若有所思的问道。
“本王是好奇,昨夜唐门门主这经历倒是和五年前唐昭一家很是相似呢。”赫连玦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苏遗,“该不是唐门这几年与五毒的私下合作关系起了变故?”
“王爷此话何意?”苏遗疑似不解的问。
“若非如此,敢问世上还懂得用春江花月夜的有几人?”赫连玦眼中透着利剑一般,直慑人心,“本王好奇的是,五年前唐昭一家当真处理干净了?”
苏遗心下了然,赫连玦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想从他这儿确定,当年唐昭是否留后。
“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咽气的,实是再难蹦出个遗孤来了。”苏遗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不容有疑。
“如此,倒是本王多心了?只是本王现在不得不对之前用孤儿怨毒害本王的人,上了点儿心。”赫连玦眯起淬墨的眸子,深不见底的瞳孔染了抹笑意,却是不温不热。
“哪里,王爷深谋远虑,心思缜密自是尔等凡俗匹夫不可比拟。至于我五毒叛徒,五毒的门规自不会轻饶,王爷不必多虑。”苏遗话落兀自给彼此斟了杯温茶,嘴角自始至终挂着一抹温润清淡的笑。
赫连玦从苏遗的态度中,已然是知晓是不可能再问出什么,随意抿了两口茶水,便告辞。
二人刚刚分开,赫连玦便叮嘱了叶深,务必尽早查出女刺客。转而看了看天色,这时分该是刚刚早朝。
“叶深,去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