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临眼见着慕幽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这次倒是未等他多有反应,在他眼前一闪,人已到了树上。画临双手背覆于身后,只得仰头望着,无奈又不得上去将慕幽拽下来。
他暗自摇头,又看了眼坐在树上优哉游哉地慕幽,兀自在树下望洋兴叹,未曾料到第一天任职便是遇到如此恶劣无所觉悟的学生。好在看慕幽年纪尚轻,便是又暗自下了决心,此类学生定要严加管教,及时将劣行矫枉过正。
思及此处,画临仰面对着慕幽便是谆谆教导,“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在国子监要知法懂礼,不可懒惰,早课是必经规矩,不能违背……”
画临神情严肃顿了顿,正欲继续说,却是觉察到这么一段说来,慕幽竟未有一句驳逆之意,心喜想是多少听进去了。转念又一思索,莫不是他刚刚过于严厉,将慕幽说的羞愧难当不知如何辩解了,这么一想之下画临不在言语,默默等着慕幽自己认错。
画临心中默数了几声,却未听闻任何话语,疑惑下再次抬头看向慕幽。后退了几步,略是稍稍点了下脚,方才看清,树上之人却是已然呼呼入睡。
一阵讶异之下,自是不知再说些什么是好,反正不论说些什么树上之人也是听不见分毫。画临看看四周,未发现任何可以上树的工具,看看这几米高的树杈,他是断不可能攀得上去,心情是少有如此般复杂尴尬。
“祭酒怎的在此地驻足,是有何疑虑?”
一声关切的询问传来,是监管国子监的副手司业及司丞二人前来,看到画临一人在此踌躇不前,面色铁青,不知是有何事烦心,便是问候起来。
“二人大人来的正是时候。”画临见了二人,复又抬头朝着慕幽的方向蹙眉瞧了两眼,司业司丞两位这才发现树上歪着脑袋大睡的慕幽。
“慕幽!”一声高喊顿时惹得刚刚睡着的慕幽一个激灵,扰了清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子一斜,从树上懒懒地滑落,稳稳落地。
画临则是从听到慕幽的名字那一瞬,略微蹙眉,顿时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位闻名朝野、年纪轻轻便挂帅亲征的小侯爷,也是难怪了如此难以管教。
慕幽站稳了脚,斜斜靠在树干上,懒懒地看了周围几人两眼,在看清了司业、司丞二人后,再次看了一眼身边面色不悦的画临。
“你们可别误会,我没惹事更没打他。”慕幽连忙指着画临对司业、司丞二人说道。
画临面色微沉,司业清了清嗓子说,“荒唐,此乃国子监新任祭酒,且不得无礼。”话落暗自捏了捏手心,已是冒了一层细汗,还好没有动手,不然是真的难以交待。
却见着慕幽听闻了司业的话后,只是稍稍愣了愣神,稍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以作知晓,便是抬了腿打算直接走人。
“站住。”清冷简洁的一句自画临薄薄的唇间道来,“为何不上课?”
“……”慕幽缄默不语,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毫不在意的往四周随处看着,就是未看画临。
画临顿时面上又是一阵黑云滚滚,一双淬墨玉眸透着沉沉的厉色,就这么静静看着慕幽。
半晌,慕幽莫名觉得这目光稍稍让人不多自在,终是随意说道,“不愿上课。”
画临自始至终眸子未离开慕幽分毫,见着她这副执拗样子,倒是明了她的性子,正色问了司业,“无故旷课应当如何责罚?”
“这……”司业一听画临这话,一阵冷汗直冒只得说,“九幽侯尚且年幼,又是女儿身,还望祭酒莫要太过重罚的好。”心想的却是这一个是左相之子,一个则是侯爷,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罚与不罚都是为难之选。况且,这九幽侯也不是没被罚过,没见的哪一回张了记性。
不料听到责罚毫不在意的慕幽,一听这话反倒是不乐意了,“哼,女儿身怎的?我征战疆场保家卫国之时也不比男人杀敌少。”
话落自是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去,只留得画临三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自此一面,画临倒是对慕幽记下了这第一印象,不羁,任性,性子乖戾。虽是没一个好词,却在心里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那段时日,画临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慕幽到国子监内阁领罚,而每次他都是宣读条例后让她去罚站,每次他都是看到本该是在墙角乖乖罚站的慕幽,却是趴在树上睡着了,渐渐的画临却是也习惯了。
画临思绪陷入往事的回忆中,嘴角却是不自觉地轻轻上扬,自己倒是未曾发觉。看在慕幽的眼里却是分外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脑子没坏吧?”慕幽在画临面前摆了摆手,面色狐疑。
画临瞬时回过神来,状似无意的淡淡说道,“无事,想到些往事。”接着又看了慕幽,眸色微深,想必这些往事慕幽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虽说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他却仍是记得清晰,明明都是些平常往事。画临却是知道,绕是这些平常往事,当时的慕幽却在他心里落了根,纵是印象不好,总归也是缘分至此,以至于后来先皇赐婚他没觉得有多么惊讶,只是坦然接受了。
慕幽自是不知道画临想些什么,只觉得画临的表情是越发怪异,转念想了想,似是有了定论。
“不对,你是不是还寻思着生孩子的事情?”慕幽突然正色道,表情坚决,“我是断然不会生子,你再是老奸巨猾也别白费心思。”
画临听闻这话,倒是哑然失笑,“老奸巨猾可是很不好的贬义词。”
“我又没打算夸你。”慕幽一愣,不以为意道。
“况且我这般年纪轻轻,你怎的如此损自己的丈夫?”画临对她笑笑,柔声说道。
“丈夫?”慕幽听着这话从画临嘴里温热吐出,只觉不痛不痒但很怪异,撇了撇嘴随意说道,“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必较真。”
“我一直都很认真。”画临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幽,如墨的眸子里光影微颤,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慕幽被这眸子看的略微不自在,心下一紧,忙说,“你可别认真,这种事我们随便过着就行,当初成亲可说好了互不干涉。”慕幽说完身后是朝后移了几分。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既然娶了你,便定是今生今世只对你一个人好,绝不会对别人动情。”画临这话说的字字掷地有声,眼神也是一直未移开慕幽一分。
一番话听到慕幽耳中,却是引得心里一阵发毛,她头一次着急,语气有些错乱,“呃,你可能是今日被老虎吓得神志不清,别多想,晚上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画临双眸锁住慕幽,满是认真,“我很清醒,句句真心。”
一句话说的慕幽霍然起身,心烦意乱间一手直指着画临,“你再乱说我把你嘴堵上。”
画临却是顺势伸手握住慕幽纤长手指,往他唇边牵去,“你开心就好。”眉目含笑间语气低缓轻柔,眼神是从容沉静。
手心一滑,慕幽的手已是迅速抽离,“你不太正常,懒得理你。”话落两手背后,悠悠然走出门外,只是步子极快似是一闪而过。
看着慕幽身影闪过门边,画临仍是淡笑,摇了摇头拿过刚刚慕幽喝水的那只白瓷杯子,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稍稍吹了吹,看着杯中涟漪酌了两口。
“相爷。”门外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
“进来说。”画临淡淡开口,声音清朗。
那人遂踱步进来,关了房门递给画临一个指节大小的小竹筒。画临接过取出里面的纸条,扫视一眼便又递了回去。
“酒水果然有问题。”说着画临低头从胸襟处取出一个竹叶青色的瓷瓶子,“务必在宴会前将此物洒在酒中,定要谨慎。”
“是,相爷。”男人沉声领命,遂匆匆而去。画临自顾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水,缓缓喝下,指节轻轻摩挲下瓷杯边缘。
慕幽在行宫随意转悠,想起刚刚画临与她说的话就是一阵烦乱。只觉得刚刚的画临,神情、语调、举动都没一样正常,直叫她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走到一处池子旁停住,双臂抱胸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倒是没明白为何就觉得今日的画临如此怪异,遂又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这阵子都有点不对劲。思前想后一番,愣是没弄清原因在哪。
“最近受刺激了?算了,管他的。”慕幽甩甩脑袋,决定不再多想,纠结他人的事情也不是她的性子,索性抽出随身长剑,舞起剑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