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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楚怀安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并没有叫醒她。
外面天光大亮,时辰有些晚了,睡得太久,苏梨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她揉揉脑袋坐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嗜睡。
是最近太累了吗?
苏梨猜想,穿好衣服起来,让丫鬟送来热水洗漱。
吃过早餐,苏梨走出房间准备去大厅找楚怀安,穿过长廊的时候,余光却闪过一道黑影,那影子闪得太快,苏梨甚至没有看清是男是女。
什么人?
苏梨凝神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贸然前去反而可能会给楚怀安他们添麻烦。
苏梨下意识的扭头朝周围房檐看了看,却没发现扈赫的身影。
怎么办?
苏梨有些着急,犹豫了一下,返身往回走了几步,找到一队府差道:“我刚刚在前面发现不明来历的人,劳烦几位差爷随我走一趟,然后再派一个人去告诉侯爷和王爷。”
府差不认识苏梨,听见这话,都狐疑的看着苏梨,不敢轻易相信,苏梨绷着脸,神情越发严肃:“事出紧急,还不快去,若是耽误了大事,小心王爷摘了你们的脑袋!”
苏梨拔高声音,浑身自有股子叫人不得不顺从的威压,这是这些年陆戟言传身教给她的,关键的时候用来唬人很有效果。
几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按照苏梨说的做。
苏梨循着刚刚的记忆,带着人往苏府西南方向追过去。
苏府西南方向是下人住的地方,越往前走,来往的人更多,因为现在住在府上的人多了,厨房的活也越来越重,刚吃了早饭没多久,后厨就开始准备午饭了。
一路走来没看见什么行踪反常的人,苏梨眉头微拧,疑心刚刚她看见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苏府。
正想得出神,不期然对面急急忙忙走过来一个人,来人抱着一箩筐大白菜,被白菜挡了脸,步子迈得大,又走得急,苏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避让不及,被撞了个正着,大白菜也咕噜噜滚了一地。
“哎哟!”来人惊叫一声坐在地上,箩筐滚到一边,屁股底下还坐着一个大白菜:“谁呀!没长眼呢!”
来人买好气的怒问,苏梨那一下被撞得不轻,但到底是她出神才会撞到别人,只能忍下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苏梨说着伸出手去拉那人,那人抬起头来,苏梨愣了一下,这不是昨天在后门口和人闲聊八卦的黄大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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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黄大娘昨天那一句意味深长的叹息,苏梨心思一转,有了主意:“黄大娘,您没事吧?”
苏梨轻声问,一脸诚挚的歉意,黄大娘原想抓着她的手借力站起来的,闻言收回手,戒备的看着苏梨:“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千金?怎么会认识我?”
“昨日碰巧见过大娘一面,那时大娘正忙,可能没有注意到我,我是随着淮阳王一起住进来的。”
苏梨从善如流的回答,黄大娘一听‘淮阳王’三个字,脸上露出敬畏:“原是淮阳王身边的人,请姑娘恕罪,婆子我有眼无珠,竟冲撞了姑娘。”
“是我自己走路不专心,没看见大娘。”苏梨主动揽责,见黄大娘手掌擦破了点皮,立刻又道:“大娘的手受伤了,我替大娘上点药吧。”
“不用不用,我还要给厨房送菜过去……”
黄大娘推辞,苏梨直接回头对两个府差吩咐:“有劳二位帮把菜捡起来装好送到厨房,我带黄大娘去上药。”
说完话,苏梨不容拒绝的拉着黄大娘往前走:“大娘住在哪里?”
黄大娘是个爽利人,见推脱不过,便顺从的往前走,嘴里不住的感叹:“姑娘真是个好人啊,这世道上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啦!”
“大娘说笑了,这世上还是好人更多些的。”
苏梨温和的说,她是记着昨日这位黄大娘叹息着说那一句话,像是知道些内情,想打探一番,走了两步却看见今日这位黄大娘的手似乎鲜嫩了些,不像昨日那般粗糙。
苏梨压下诧异,不动声色的打量黄大娘,她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两鬓有一两根银丝,眼角也有皱纹,穿着粗布短打,很是敦实强悍的样子,但那衣领之下的脖颈却隐约透着两分细嫩,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干粗活的中年妇人的脖子。
苏梨往后看看,刚刚那一队府差一共也才八个人,一个去给楚怀安他们报信了,还有两个送白菜去厨房,现在跟在苏梨后面的还有五个。
赵德这些年懒散,不曾勤于练兵,这些府差熬了一夜便有些萎靡不振,一会儿若是打起来,只怕比酒囊饭袋好不到哪儿去。
苏梨收回目光,松开黄大娘,下一刻,手腕却被抓住,那位黄大娘眼神发亮的看着苏梨的手:“姑娘这双手生得可真漂亮啊!”
黄大娘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因为夸得太过真诚,反倒让苏梨心里生出两分诡异的不安。
“去年冬日太冷,手上生了冻疮,如今还没痊愈,黄大娘别取笑我了。”
苏梨说着挣了挣,想把手抽回来,那黄大娘却更加用力的抓住不放,眼底闪现痴迷:“姑娘所言差矣,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若没有冻疮蔽目,姑娘这双手,当是十指纤纤,美如白玉呢!”
黄大娘像见了稀世珍宝,恨不得据为己有。
苏梨被她的语气恶心到了,也不再与她周旋,用力甩开她的手,抬腿就是一脚。
黄大娘没想到苏梨会突然动手,被踹了个正着,后退了好几步,跟在后面的府差也是一脸懵,怎么刚刚还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打起来了?
“抓住她!”
苏梨命令,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府差愣了一下,随即后知后觉的抽出佩刀。
黄大娘没把那些府差放在眼里,仍看着苏梨那双手,眼底露出疯狂:“这双手,归我了!”
说完伸手在腰间抽出一条朱红色长鞭,长鞭一挥,围在她身边的府差便被抽得飞了出去。
在她抽出长鞭的时候苏梨就看出不妙,朝前面跑去,然而没跑几步,腰间却是一紧,被朱红色长鞭缠住。
“往哪儿跑?”
‘黄大娘’幽幽的问了一句,声音已不似刚刚那般粗大,反而是少女的轻柔纤细。
说完,苏梨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往后拉去。
身体陡然腾空,苏梨本以为这下必然要落到这位‘黄大娘’手中,却见扈赫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挥剑斩断鞭子。
鞭子从中间断裂,‘黄大娘’眼神一变,冲上去和扈赫缠斗起来,苏梨却还因为惯性朝后面砸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苏梨砸进一个宽厚的怀抱,来人被她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横在腰间的手却不停地收紧再收紧,熟悉的药味涌入鼻尖。
“侯爷?”
苏梨想回头看看,楚怀安却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
“没事了。”
楚怀安说完,扈赫已一脚将‘黄大娘’踹飞撞到柱子上。
扈赫那一脚约莫用了十足的力道,‘黄大娘’撞到柱子上的时候,苏梨都听见了她脊椎骨断裂的嘎嘣声。
‘黄大娘’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楚凌熙带来的护卫将她团团围住,扈赫提剑要将她直接杀死,陆戟抽了旁边一个护卫的刀上前挡住扈赫的剑。
他和昨夜的楚怀安抱着同样的想法,‘黄大娘’已没了还手之力,可以留个活口审问一番。
然而就在他挡下扈赫那一剑的时候,‘黄大娘’却扭头冲扈赫吐了一枚暗器。
那暗器约莫如银针大小,扈赫偏头,暗器正好射在面具上,面具被撞得脱落,扈赫震开陆戟的刀,动作极快的将剑捅入‘黄大娘’的心脏,手腕一转,将心脏绞碎。
‘黄大娘’瞪大眼睛没了声息。
围在周围的护卫和闻讯赶来看戏的众人全都后退了几步,没了面具,扈赫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张脸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伤痕如老树的根虬结,透着狰狞的血腥,他的右眼空荡荡的,被人挖了眼珠,只有左眼是完好的,此时却是一片血红,那里面没有感情,只有杀戮,像个活生生的怪物。
众人全都被扈赫震住,扈赫没理会众人的目光,抽出自己的剑随意地在‘黄大娘’身上擦干净,然后转身捡起自己的面具重新戴上。
“他……他就是凶手吗?”
有人这样问,陆戟冷眼看向那个人,硬邦邦的回答:“不是!”
他不是凶手,他叫顾炤!
陆戟拿着刀挡在扈赫面前,眸光锐利的扫过众人,他的眼神极具威慑力,立刻压得众人垂下头去。
“这位黄大娘是别人冒充假扮的!她和凶手是同党!”
苏梨高声说,楚凌熙给赵德递了个眼色,赵德立刻让仵作上前验尸。
仵作仔仔细细的检查着‘黄大娘’的尸首,暗地里有人嘀咕了一句:“怎么哪哪儿出事都有你啊!”
苏梨拧眉,楚怀安拥着他扭头看向众人:“谁在说话?”
“……”
众人立刻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个个成了锯嘴葫芦。
楚怀安忍这个声音很久了,这些人像臭水沟里又脏又臭的老鼠,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发出吱吱的恼人声音,却不敢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说一句话!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人说出来的话,会在事情真相不明朗的情况下产生一种诱导性舆论,煽动旁人捣乱事情的正确进展。
“是条汉子就给我站出来!既然有疑虑,那就站出来理直气壮的对峙!”
楚怀安命令,心里的怒火达到顶点,今天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这种时候谁都知道站出来没有好果子,哪里肯主动撞枪口,全都眼神飘忽着避开楚怀安的目光。
陆戟和楚凌熙也凝神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自幼所受的教养让他们绝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自然也非常痛恨这种躲在角落随意猜测的人。
气氛压抑沉重,叫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沉不住气嘀咕了一句:“自己查不了案就拿我们撒气,有意思么?”
那人声音很小,但楚怀安还是在一瞬间辨出了他所在的位置,大步流星的跨过去将那人从吴家家仆中揪了出来。
那人生得尖嘴猴腮,本就不大讨喜,被楚怀安揪出来以后吓得脸色巨变,面部肌肉抽搐狰狞,越发难看。
“侯……侯爷?”那人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楚怀安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楚怀安说得很慢,言语之间是滔天的怒意和威胁。
在京都向来横行霸道,从没受过半点委屈的逍遥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憋屈过!
那人被楚怀安震慑住,忘了反抗,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自……自己查不了案就拿我们撒气,有……有意思么?”
说完,没等楚怀安再说什么,那人便吓怂了,忙不迭的打着自己的耳光求饶:“侯爷,我错了,我说话没经脑子,我混蛋信口胡诌,请侯爷恕罪!”
被抓到现行他知道认错了,用自己的言论逼死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楚怀安对他的求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单手拎着他,扭头扫过众人:“我再说一遍,刚刚说话那个人,自己站出来!”
来漓州以后,他受着重伤,又在战场上磨砺了一番,性情比以前温和了许多,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完全转性了。
听说过逍遥侯名声的人应该都知道,他不仅喜欢流连风月之地,脾气还很不好,睚眦必报!
众人知道楚怀安是来真的了,不由得看向自己身边的人,希望刚刚乱说话那个人能站出来。
片刻后,王家的一个家仆被推了出来。
“侯爷,就是他!”
“靠!”被推出来那人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似乎对自己被同伴出卖的事十分气恼。
“你叫什么名字?刚刚那话是你说的?”
楚怀安冷冷地问,那人许是在王家家仆之中还有些地位,不服气的高昂起脑袋:“在下王虎,明人不说暗话,刚刚那句话是我说的!”
若不是被人推出来,他不知道还要畏畏缩缩的躲到什么时候,竟也好意思说自己明人不说暗话,他算哪门子的明人?
楚凌熙最是崇尚文儒学士的君子之风,听见王虎这句话,气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
报了姓名,认了名状,王虎的背脊越发的挺直,一条一条的数出自己的依据:“今年祭江,这位侯夫人对江神不敬在先;五大世家抢头彩出事在后,苏家死的那个丫鬟是站在她身边的;昨夜神女的死与她有关;今日这桩命案更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全部串联起来,王虎自觉已经非常有说服力,顿了顿高声问:“发生这么多事,必然不是巧合,我为什么不能提出质疑?”
其实这些话也是在场好多人心中所想,王虎这么理直气壮的替他们说出来,若不是被楚怀安之前的举动震住,众人只怕要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他说了这么多,唯有一点是说到点子上的。
“这些事当然不是巧合!”
楚怀安松开吴家那个家仆,那人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楚怀安扭头看着王虎继续道:“堂堂逍遥侯夫人,在漓州城内接连遇险,本侯有理由怀疑,漓州城中有人无视法纪、以下犯上、欲图不轨!若有人要煽风点火,趁机制造祸乱,当按此罪同处!”
这三条罪名扣下来,每一条都是够得上杀头的大罪。
但自古以来还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叫:法不责众!
王虎一点也不害怕,他看着楚怀安道:“侯爷这话没有证据,怎么能就这样随意地定了我们的罪?”
“那你手里有什么证据就敢随便放屁?”
楚怀安反问,他向来路子野,不像楚凌熙的性子,别人跟他耍横,他便不会再讲理。
论耍无赖,全京城都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的!
王虎被楚怀安噎住,楚怀安冷笑,并不止针对王虎一个人,而是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你们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漓州城是那个狗屁长老还有江神的天下吧?”
这话,是对江神和那长老的大不敬,众人脸色一变,又听楚怀安道:“漓州再大,那也在远昭的疆域里,胡人十万兵马都被远昭打得屁滚尿流,一个小小的漓州又算得了什么?!”
楚怀安的语气很是狂妄,完全没把江神和长老放在眼里。
众人被惊得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逍遥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为了一个女人,他要带兵攻打漓州?
“侯爷,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如此的大动干戈,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王家大少爷忍不住提出质疑。
楚怀安这一句话的威慑力太大了,完全打破了在场的人最初的想法。
逍遥侯这简直是要血洗漓州啊!
楚怀安懒懒的掀眸看向王家大少爷:“你知道现在远昭,真正掌管远昭兵马的人是谁吗?”
“是镇边将军陆戟,和骠骑大将军赵飞扬!”
王家大少爷斩钉截铁的回答,朝廷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封锁了京中的消息,加上信息传输又慢,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如今远昭的局势。
楚怀安轻嗤一声,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陆戟,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现在能调动远昭兵马的人,是他,还有本侯!无需陛下准许,只要本侯一声令下,只需十日,十三万大军就会将漓州城夷为平地!”
“荒唐!便是亡了国,敌军破城,也没有将整座城池夷为平地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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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少爷怒斥,以王家的家世,他在漓州城也算得上是喊得出名号的人物,可在楚怀安的话里,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什么五大世家,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所信奉崇拜的,在十三万大军面前,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家大少爷怒的并不是楚怀安不把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而是怒的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震撼,他们发现,他们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想要维护的神灵,其实能被轻易地踏碎。
所有人心里都涌上不知名的怒气。
真的太可恶了!
逍遥侯不好好在京都待着,跑到漓州来做什么?
江神和长老一直庇佑漓州的安宁,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吗?
楚怀安根本不理会这些人渐渐变得怨恨起来的目光,他背着手踱步往旁边走了走,脸上露出浑然不在意的邪笑:“若这一城的百姓都是些没有脑子,任人摆布的蠢货,不杀了难道还留着贻害万年吗?”
这人生来就是小霸王,欺负人的事做得多了,骨子里就带着邪性,尤其是这样半眯着眼睛看人,语气和善的说着狠话的时候,最是叫人心底发寒。好像再可怕再大逆不道的事,他都是做得出来的。
众人被楚怀安笑得心里发怵,却还是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不会真的率兵攻打漓州。
“用不了十日。”
陆戟说着把刀丢给护卫。
他向来话少,这几日有苏梨和楚怀安出头,他的话便更少了,众人虽然知道他就是镇边将军,却也没觉得他有多少存在感。
这会儿陆戟提步走到楚怀安身边,众人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比楚怀安还要高半个头,即便穿着样式简单的常服,也遮不住雄健的身姿。
他姿态悠然,站定以后,两腿自然分开与肩宽,肩背挺阔,单单是站在那里,便有股子金刀铁马的狼烟味。
“各地州府按律屯兵两万,淮阳王在云州屯兵五万,从云州到漓州不过两三日的路程,轻兵疾行不出四日便能到达,七万兵马攻打漓州,绰绰有余!”
若说楚怀安只是碾压式的威胁,那陆戟便是用兵法徐徐攻之。
他清楚各地驻守的兵防力量,也有调兵遣将的权力,所以他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人信服。
众人被震得说不出话,他们还在怀疑楚怀安说得话是真是假,人家便已经筹谋好了该如何调兵遣将!
“漓江往上二十里有一个大道湾,湾口只有几丈宽,若用巨石填之,不出半个月,便能将湾口填埋,使漓江改流……”
“陆将军,你在说什么?”
越老五瞪大眼睛打断陆戟的话,在漓州城,他自认自己是个狠人,可听了陆戟的话,他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狠。
众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陆戟,心肝一阵阵发颤。
陆戟面不改色,语气四平八稳的回答:“若真有江神,定是附水而生,使江河改流,河床干涸,江之不存,神以为生?”
众人:“……”
卧槽你们两个是魔鬼吗?一个要屠城,一个要填江,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
众人喉咙哽了一口血,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
互相看看,最终还是王家那位大少爷先拉下脸来:“侯爷、将军,草民不过是想为草民的二弟讨个公道,你们不必用这样的话来恐吓草民吧?草民的太祖父还曾做过皇商,王氏子孙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买卖,还请侯爷、将军明察!”
听见要屠城你知道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了?
晚了!
“你弟弟受伤的事归你们长老管,你犯不着拿到这里来说,本侯现在论的是逍遥侯夫人在漓州屡次遇险的事,你们既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给本侯老老实实的闭好自己的嘴!”
楚怀安毫不留情的怼回去,从人堆里找到赵德,厉喝一声:“赵德,还不快去调兵!”
从听见楚怀安有屠城的想法以后,赵德就悄悄地往后面躲。
他是真的对这位逍遥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屠城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漓州城中二十万人都要被杀。
就是屠宰二十万头猪,也得要杀个几天几夜吧!
谁能干得了这种事?
赵德觉得他反正是干不了的。
虽然这漓州城的百姓封建愚昧,平日也不是很把他放在眼里,但要他执行屠城的命令,他还是做不到。
被楚怀安叫住以后,赵德僵在那里,没跑也没往前凑。
正僵持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行有十个人,个个身上穿着墨色绣赤金蟒蛇锦衣,罩着银色金丝暗纹披风,头戴黑色乌纱圆帽,配着玄铁长刀,蹬着白色厚底黑色缎面齐膝朝靴,靴上用金银双丝绞着花,远远地一看,便威风凛凛,自有皇家威仪逼人的气派。
众人不自觉让开一条道,十人跑到楚凌熙面前一字排开跪下,齐声高呼:“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只是十个人,说出来的话却洪亮如钟,胜过几百人。
虽说每年祭江的阵仗也搞得很大,众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见到这场面却还是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正想着,苏府下人跑来禀报:“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咱们围了!”
众人:“……”
侯爷,你不会真的这么雷厉风行吧?
众人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焦灼不安,心里那股子怨气早被震慑得没了踪影,正要开口说点软话,又见三个黑影飞快的从眼前晃过,在楚怀安面前跪下。
这三人身上穿的都是寻常百姓的衣服,身手却都是一等一的,整个漓州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更厉害的。
跪下以后,最前面那人双手奉上一卷黄澄澄的布帛,仔细观望,依稀可以看见布帛上面用金线绣着极精美的爪子,那爪子有五指,弯曲向内,微微并拢,极有威严,正是龙爪。
当今世上,敢在布帛上绣五指龙爪的,只有当今天子一人!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因为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圣旨。
楚怀安面色冷淡,拆开火漆,将圣旨展开,也没避讳陆戟。
朕已得知谨之及时率领援兵奔赴边关大胜胡人十万大军,此战艰难,代价之惨重,朕心中早有定断。此次远昭得以安全度过危机,全靠谨之、阿梨与陆戟之功,远昭有三位在,是朕之幸,也是远昭黎民之幸。
然外敌虽已镇压,京中局势尚未明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望你们尽快将养好身体,赶赴回京!
圣旨上面的内容不算短,没有谕令,只是让他们尽快赶回,字里行间,让楚怀安觉得京中的局势并不是十分的好。
这次胡人率了十万大军,远昭大多数兵力也都被调到边关,莫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怀安隐隐有些不安,面上却是半分未显,将圣旨合上,陆戟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更是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起来吧。”
楚怀安把圣旨揣进袖兜,冲那暗卫道:“漓州之行,你一共带了多少人?”
“回侯爷,陛下让属下带了二十精锐护送侯爷回京!”暗卫如实回答,见这里又有死尸又围着这许多人,立刻又加了一句:“侯爷若有需要,属下可连夜前往各州县调兵!”
众人:“……”
大哥,求你闭嘴吧,不要再调兵了,再调我们漓州城往后数十年怕是要寸草不生了!
这两队人马来的时机掐得非常巧妙,很轻易的便击溃了在场这些人的心防。
楚怀安让那三个暗卫保护着苏梨,叫仵作当众解剖了‘黄大娘’的尸首。
黄大娘是假冒的,冒充她的人是个十二三的少女,少女生得异常高挑,在身上绑了一些猪皮,让自己的身形尽量和黄大娘相似。
然而身形是假装的,那张脸却真的是黄大娘的脸。
这和胡人一族的换脸术如出一辙,换脸者必须先毁掉自己的脸,再将别人的脸揭下贴在自己脸上,洒上秘制药物,别人的脸便会渐渐长在换脸者脸上。
只是这种邪术有个缺点,若换脸双方身体各方面非常不相符合,会产生相斥状况,那张脸在长好几天后,就会腐烂坏掉。
一般相符的,相斥状况会稍微轻一些,脸长好以后不会坏掉,但换脸者的面部表情是坏死的,再也不能笑,换来的脸与面具没什么差别。
当然,最幸运的是,换脸双方无论从年龄、血缘、体质都十分相近的话,换好脸后,那脸便如同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哭能笑,能捏能掐,看不出任何问题。
不论是哪种情况,换脸者都会面临一个问题。
换脸后,换脸者将只剩下两到三年的寿命,最后几个月会迅速衰老至死,谁也救不了。
黄大娘的脸已经在少女脸上长好了,但因为少女与黄大娘的差异过大,在仵作验尸的过程中,黄大娘的脸渐渐出现了腐坏的现象。
她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脸一腐坏,尸臭味便蔓延出来,众人没闻过这个味儿,一个个被熏得干呕起来。
唯一一个没有呕吐的人是苏老爷子,他精神不济,人也老了,看热闹的时候被一众家仆挤到外围,离那具尸首比较远。
隔着这样的距离,苏老爷子一错不错的看着那尸体,苍老浑浊的眸底溢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冒充黄大娘的少女是被扈赫一剑捅死的,这没什么好疑惑,仵作很快验完尸,正要给尸体盖上白布,忽见尸体右手小拇指陡然发黑腐化,然后齐根断裂,断面整齐如刀削。
又是一个神女。
众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一天之内,已经接连死了两个神女了。
在楚怀安说要屠城之前,众人看见神女死了,第一反应是要多往江里投点祭品,以免江神生气,现在看见神女死了,众人只有一个念头:漓江河中法力无边的江神啊,你再不老实点,我等凡人恐怕阻止不了漓江改流的人间悲剧了!
楚怀安虽然上过战场,但对尸臭还是无法忍受,他强忍着恶心对众人道:“该说的话本侯已经说完了,是等着本侯屠城,还是乖乖供出幕后真凶,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说完,楚怀安拉着苏梨离开,陆戟和扈赫紧随其后,。
楚凌熙早就吐得不行,见楚怀安走了,一众护卫连忙也扶着他回屋休息。
剩下围观的人渐渐也都散了。
苏老爷子把下人打发去做事,自己一个人慢吞吞的走向祖宗祠堂。
苏家的宅院是他三十年前置办的,这宅子里的每一砖每一瓦他都熟悉得不行,从后厨到祖宗祠堂的路很长,长到他好像把自己这匆忙的一生又走了一遍。
他想起自己早亡的妻子,想起两个意外身亡的儿子,还想起当年那个跌跌撞撞扑向他的女儿。
有钱以后,他做过很多善事。
很多人觉得他是大好人,但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赎罪。
他的妻子很漂亮也很贤惠,但是在生下女儿后还没出月子,她便与世长辞。
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意外落进漓江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被他亲手绑了石块沉进江里的。
那天夜里,漓州下着绵绵的冬雨,江水冷得刺骨。
想到这里,苏老爷子陡然打了个激灵,像是被记忆中的江水冻了一下,然后他身后响起一个轻柔无比的声音:“爹,你是在想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