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士走到我们面前,站在乔彬的身前,紧紧盯着他。
然后他问:“你是乔彬?”
“是。”乔彬扬头,接着一句“老子听过你的声音......”
很明显,他就是目标人物,我们其余几人从亭子的栏杆上跳了下来,把他围在中间。
男士并无退却,冷冷地扫了我们一眼,却对乔彬说:“旁边有个饮料店,敢不敢过去坐一坐?”
不光是乔彬,我们都很意外。难道是他看我们人多势众,打退堂鼓了?
这么想着,我和乔彬对视一眼,也都打算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反正阴的阳的随便他玩儿,我们奉陪到底。
几个人黑云压城般涌进小店,却很快如一团白云随风飘散。我们设想过对方叫来很多人,我们一言不合便不管不顾地打起来,最后一群人全部住进医院打点滴,甚至于进派出所被关个十天八天。我们也料想过最坏的情形,周小琪最后和那个男的相拥而去,我们落得一败涂地。
但我没想到,店里只坐着三个人,有周小琪,莫雪,另外还有一个女的,相同年纪。她们围着的桌上放着四杯热饮,完全不是打架的阵势。
这是我分手以来第一次直接面对莫雪。
带领我们的男士走过去和她们嘀咕了几句,然后那位女生站起来让座,为不情不愿的乔彬腾出一个空位,挨着周小琪。胖娃招呼我们在隔远一些的邻桌落座,随口叫了扑克,和朋友们玩起斗地主——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今天不用劳师动众了。
我没心情玩儿牌,独自缩到角落,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
自从进入店里,我的思绪忽然被搅乱,注意力全在那一袭白衣身上,她是不是瘦了些?好像还有轻微的黑眼圈?可我又不敢直视她,直视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虽然我是那么地想转头再看一眼,看一眼那甘甜的笑容,看一眼刻在我心底熟悉的身影。
可是,我变得很害怕。如果我转过去,她抬起头,我看到的是失望,是怨恨,是黯淡无光,或者是再无一丝波澜,平静冷漠如泸沽湖湖水,那比让我立刻去死还让人难受。
乔彬坐下后就没再站起身,隐约听得其他人都在与他和周小琪说话。从我的位置,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我大概预测今天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他们不知还要谈多久,我从胖娃那里拿过一支烟,点燃走到店外,迎风吐雾。
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乔彬走出来,像无数次在大学寝室阳台上的感觉一样,站到我身边。
我捏着早就抽完的烟头,问:“怎么样了?”
“我道歉呗。说开了,也和好了。”
我没接着问,但有感冒一瞬间痊愈的感觉。
他继续说:“其实就像她朋友说的,这件事是我不对在先,我已经有女朋友,应该懂得和异性朋友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她也真够任性的,不仅离家出走,还精心策划了那么一场戏......”
我望向他:“哦?”
乔彬晃晃头苦笑:“里面那一男一女你看见了吧?其实他们是一对儿,女的是小琪在旅行社的朋友,我听说过。那天在气头上,小琪没回家,就住到她那里去了。结果我一晚上没理她,她气急败坏,就想出一招儿,假装有那么一个男的在追求她,打算刺激刺激我。所以他们就联合起来,我们被骗咯。”
他说得很轻松,已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我很替他高兴。
他又问:“你就打算一直站这儿?要不进去见见吧,大家终归是老朋友,中午我还订了饭局。”
我说:“算了,他们未必想见我,包括你家周小琪。”
乔彬听我这么说,不再劝,只低声叹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啊,我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最令人羡慕的恋人,为什么最后还是分道扬镳,落入俗套?我也想知道答案。
乔彬陪我站了一会儿,重新张口:“不过仍然多谢了,虽然没打架,你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扔掉已捏烂的烟头,招手打了辆出租:“我走了,昨晚失眠,现在头疼,回去补觉。”拉开车门我又回头看他:“还有,我听到肉麻的话就想吐。”
乔彬哈哈而笑,向我招手:“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给你电话。”
我头疼是假,失眠是真,但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窗外人声、喇叭声此起彼落,阳光徘徊着钻进来。我把门一关,窗帘一拉,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也不知躺了多久,有没有睡着,但恍恍惚惚中再次看见乔彬,他和周小琪正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全场的人都在给他们鼓掌。
看见秦川,在学校操场上骑自行车,我不停地追他,大喊要追尾撞翻你。莫雪和周小琪站在看台上,双手举起撑开在口边,不停地为我们呐喊加油。
看见夕阳。莫雪,周小琪,乔彬,秦川,何宇亮,我,我们坐在一起看红色落日,一起大声唱歌,看到眼睛不停流眼泪,唱到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见医院,看见白色的病床,看见憔悴的老妈躺在上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总是在我身边转啊转,对我说,别挡道,你快滚开,我们要带走她。
电话响起,“下辈子也要找到你”的铃声把我拉回床上。我撩开窗帘,天已经暗下去。乔彬说在城市猎人等我,不见不散。
路途不远,我赶车前往,成都的公交车还是拥挤异常。
我记起毕业的光景,那个时候我们刚到这里,也是每天这样淹没在人流中,上班和回家。当时我们很不爽,觉得生活都是拥挤的,而现在,我却很羡慕,至少他们在那么勤勤恳恳地奔生活,至少他们还有希望。
我打定主意,要和乔彬好好地玩乐一番,然后,再来一场不知年月的告别。殊不知,另一边,他也在刺探挖掘,要粉碎我的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