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 二哥每日都要回来陪陪我,这样的日子不过过了半个多月他便很少再回来。不仅二哥不易见到,就连十哥与五哥也甚少来看我。云衣大约是要照顾吕子新, 故而很少再来顾我, 只有九重一直陪着我。
隐隐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是怎样问九重她都不应我。精神略好, 便躲着九重去了外边, 满街的告示已经不见了。我不知是昭帝真的回心转意,还是心怀愧疚,满街的告示都被撤走了。
偏僻小镇消息本就不通, 即便我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枯木与枯竹的解药我已制出,期间又制了些其他的□□。二哥再来之时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看到他了, 他的脸憔悴的厉害, 让我不住的心疼。
“二……二哥。”我站在窗前怯怯的看他, 他却咧嘴一笑,“画骨, 天寒,不要站在窗前受冻。”
不知是因委屈还是欢喜,眼前一阵迷蒙,冲了上去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道,“二哥……”
“傻丫头, 哭什么, 二哥这不是回来了么?”
不敢对他说其实我害怕, 害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这些日子十哥他们都不见了, 我寻不着问不到。
同他说了一会话,将我哄上床榻, 他坐在床沿上道,“画骨曾说此生只信二哥,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画骨啊,二哥要离开一阵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喉头一紧,心里难受的很,抓着他的衣袖着急的问道,“去哪里?”
“重振鬼门需时日,那些散落在别处的门徒也许笼络回来,你身子不好,带着你二哥需分心照顾你。你同九重姑娘在此处,二哥也放心。过不了多久,二哥便会回来。”
张着嘴想要问一问为何街上的通缉告示都不见了,却又怕他烦忧,故而垂首道,“好,画骨会乖乖的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当夜二哥便离开了,沉疴旧疾,来势汹汹,自发作后只能靠枯木之毒遏制住,而今二哥离去我已不必强颜欢笑,遂断了以毒喂毒的心。九重早知我如此,虽心疼却拗不过我,只叹着气道,“你这傻丫头……傻丫头……”
渴求温暖,早已深植骨血,二哥待我的好,虽偶尔肆意挥霍,可更多的却是小心珍藏。不忍让他担忧,所以才会以毒养毒。
体内的毒素渐渐的平息下来,九重教我习武,在冥山二哥曾教我用匕首,虽纯熟却最多能自保,遇上劲敌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知往后的路不易,也不想让二哥分心顾我,学武自是万分用心。
偶尔躲开九重独自去街上闲晃,在茶楼中喝一碗茶水,吃些点心,听着说书人讲故事。恍惚间觉得帝都的事离我好遥远,遥远的似乎不曾存在过。
白日练武、闲晃,倒是没有时间去想念二哥,可夜晚躺在床榻之上那思念犹如疯长的野草,怎样也不愿停下来。没有二哥的陪伴,床榻太过空旷、宽大,那些欢喜的一幕幕都会入走马灯一般一一闪过眼前。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偌大的鬼门只剩下我和九重两个人,冬季寒冷,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便搬去同九重一起住,晚间搂着她入眠。让我觉得诧异的是她从不开口提五哥,亦不开口提往后,只是专心致志的教我练武。被我问烦了,偶尔会说一说她曾在母亲身边游历山河的情景。
自二哥走后第二个月,我总是夜夜做梦,在梦中二哥总是背对着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理睬我。恐惧萦绕,常常被吓醒,九重被我惊醒总会抱着我说:没事,没事,只是梦。
寒冬,雪越下越大,一早九重就拉着我出了门。寒气侵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年幼之时二哥送我的那件白狐裘衣。喜爱之物有许多,那一年倒是没有带出来,单单只将二哥带在身边了。
去了院中,九重伸手指着前方对我笑着道,“画骨你看!”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可眼前那一大片凄艳的红夺人目光。
“天越寒,这红梅开的越加的凄艳。画骨,姐姐希望你如这红梅一般,迎雪绽放。”
侧首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些不解,“姐姐一早将我唤来便是想告诉我这一句话么?”
“是,画骨,姐姐只为了说这一句话。你经历的一切,姐姐都没有经历过,可我知那很艰难。如此艰难的日子你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你?姐姐只希望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看着她的眼,许久才点了点头,“我不会死!”
“画骨,随着姐姐去梅园中走走吧?”
被九重牵着走,走在雪地上,突然忆起当年二哥带着我去找十哥打雪仗,我推他在前,踩着他的脚印跟过去的情景。那时青苗还在,总担心我着凉,出门之时将二哥送我的白狐裘裹在我身上还不断的嘱咐二哥好好待我。
只是,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一转眼,青苗竟已离开我数十年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九重的发上,衣衫上,却没有立即化开。伸手接住一两片雪花,却触手便化了。
身子终究没有好,玩耍一会便累了,九重没有勉强我,回到屋中便躺下睡去了。
这些日子的梦越来越骇人,到了最后整夜整夜的不敢入睡,怕又看到不好的情景。梦中的感觉是那般的真实,失去二哥之时的痛楚也清晰的很。
终于在一日从噩梦中惊醒,抱着九重道,“姐姐我想去帝都,我……不想再忍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了。”
她伸手拍着我的背道,“画骨只是做梦了,梦哪里能当真?”
“不,好真实,二哥不要我了……姐姐我好怕,我想去帝都找二哥……”
“画骨……不要任性了,你也答应门主在此处等着……”
我悔了,不想在此等着,心焦如焚。
九重不愿我去找二哥,不知出于何意,每一次她神情闪躲,似乎是瞒着我什么事。
雪停了,院中的梅花也怏怏的,似乎是要落的光景。
提着包袱来到九重的院落,她正伏在桌前刺绣,见我来不免惊诧的看着我,许久才道,“你执意要走?”
“是,二哥同五哥他们离开三个多月,你从未提起过五哥,就连城中那些通缉的告示都不见了,你也未曾说过。我知道姐姐有很多事瞒着我,姐姐既不愿说,画骨也不愿勉强。担忧二哥,故而来辞行,姐姐便在鬼门等五哥便好。”
她将手中的针线都收了起来,幽幽的叹了叹,“画骨既执意要走,我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四处乱跑,你等我一等,我们一同去寻。”
心下虽欢喜,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静静的看着她四下忙碌。
朝着帝都赶去,一路行来,倒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仿佛这是个安乐的盛世。
同九重行了数十日终于到达帝都,百姓争相传言的便是明王今日要娶妃之事。心底那抹蠢蠢欲动的不安几乎要将我逼到死角,紧紧的抓着包袱,唯有我自己知道这具身子颤的是有多厉害。
事情发展的已经出乎我的意料,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昭帝的性子,断然是不肯原谅二哥他们的背叛,可通缉的告示不见了,帝都又出现了明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画骨!”九重拉着我的手唤了我一声,抬眼看她,她微微垂着头,“在这水粉铺子已经站了许久了,难不成你要一直站下去?”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站在胭脂水粉铺子前发愣了,方才同九重路过此处,却听见两个买首饰的大户人家的夫人谈论今日明王娶妃的事情,不想却不顾场合的犯起傻来。
“九重姐姐也许是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故而这些日子总阻拦我来找二哥。而今姐姐依旧不愿让我知道真相,让我蒙在鼓中么?”
“身不由己,画骨你不会不懂。”
鼻尖酸涩,想要哭却不敢,怕哭花了脸上的石黛。
“我想去明王府,若是她们口中的明王真的是二哥,我想问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画骨,过了今日,姐姐陪你一起去明王府,只是不要今日去,好不好?”
我扭着脸看着她,扯着嘴角笑,“若是有一日你得知五哥要娶别人,你是不是也能忍得住不去问问,不去看看?”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明王是逼不得已,当日为了你想要谋杀昭帝,昭帝哪里肯这般罢休?”
“娶的是谁?”
“画骨……你别……”
“娶的是谁?”
“颜……颜佩婉”
不住的想笑,二哥明知我恨颜家,而今却要娶颜展之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为妃……
当日五哥他们谋反,昭帝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只是死里逃生后他的身子不大好了,太子复位,势力庞大,少了二哥势力抗衡,在朝中只手遮天。
想来昭帝是怕天子谋权篡位,这才召回二哥,只是回来的二哥没有了鬼门,没有的心腹,孤身在朝中作战。昭帝怕两方势力失衡对他自己不利,故而将颜展之的掌上明珠赐给二哥,想给二哥找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