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墨29

阳谷,阴阳洞府。

阴阳家最忌讳的便是泄露天机,那样他们会遭到天雷劫,古思道便是这样,但为了活命,他只能泄露了天机,然后没日没夜的躲在阴阳洞府。

他若想要踏出阴阳洞府,酣畅淋漓的呼吸外面干爽的空气,唯有进入阴阳的臻玉境界,形神才能承受得住天雷劫的惩罚。

是以,自从命犯启轩王那个煞星之后,他便呆在这荒无人烟的阳谷,呆在这阴暗冷湿的阴阳洞府,好在他还有个少徒儿,少司命。

少司命是他逃离启轩王之后,为了躲避天雷劫他走进了深山老林,忽听见百鸟啾啾鸣叫,他循声走去,这已是入了秋,他却见沿途的百花争相盛艳,在溪涧上盛开的莲花之上竟有一个女孩童哭啼不已。

那小女孩正是她,莲花之上的少司命, 是缘是劫,他只是顺从了命运的指引。

黑色曼陀罗花为一场颠沛流离的爱而绽放,他将带来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两魂归位之时,墨色苍穹的魇兽会倾覆了你的烟雨城。

这是他给启轩王的预言,但他并不知道黑色曼陀罗究竟是何含义,也不知道墨色苍穹的魇兽究竟为何解,但他却知道两魂归位背后的含义,他知道,烟雨城的鸢鸾王妃临盆之日,便是两魂归位之时。

他夜观天象,墨色苍穹依旧漂浮着那几缕星光,但预言中的星痕已经改变了轨迹,他摇头叹息,启轩王终究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她在地上画了个圈,她问古思道:“爷爷,命运是一个圈吗?”

“司命,命运为什么是一个圈呢?”

“是巫哥哥告诉我的,他说命运是被注定的,即使你不接受命运的指引,你也会在生死轮回中经历命运的安排,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接受命运的惩罚呢。”

不接受命运指引的人,也会在生死轮回中经历命运的安排……

命运终究是逃避不了的,启轩王,两魂归位,你打算怎么做?

烟雨城。

仆人都退下了,启轩王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鸢鸾,这几日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可是为他取什么名字好呢,这可真是的一件令人感到艰辛的事。”

“如果是个女儿,如果她长得跟你一样美丽,我们就叫她含惜,我们的含惜公主。”

整个宫殿回荡着两人嗔笑声,宫女,男仆有时会忍俊不禁,在他们的心底,烟雨城是最美的城,启轩王是最伟大的王。

然而就在这一刻,整个宫殿都陷入了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静的很可怕。

没有人知道鸢鸾王妃去了哪,守在大殿门口的宫女侍卫都不曾见过鸢鸾王妃出来过,守城的将领更不曾见过鸢鸾王妃出城,甚至今天,烟雨城的上空都未曾有过一只飞鸟。

他是最后一个见过鸢鸾王妃的人,但没有谁敢质问他鸢鸾王妃去了哪?

除非他不想活了,或许他问了,启轩王便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他就得死!

为了他的王位,他只能这么做。

人们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灯笼,文人墨客写了很多赞美鸢鸾王妃的词赋,画师也竭尽其能,每幅画画的都是鸢鸾王妃,他们的脸上溢满了幸福,都拿出了自家酿了几十年的老酒,为的就是在小公主出生的那天,升平歌舞,把酒饮欢。

鸢鸾王妃失踪了!

仿佛整个烟雨城的天空都压抑得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抹凝重,他们收起了脸上的幸福,收起了已挂好的红灯笼,不经意间,又打碎了酿了几十年的老酒坛。

启轩王黯然坐在天龙皇椅之上,晶莹的泪水落进他的嘴里,落进他手中的酒樽中,辣辣的浊酒,苦涩泪水一起流过他的咽喉,流过他的胸膛,流过他的心脏……

他很痛苦,宫殿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话,甚至他怕跟别人说话,哪怕他只是一个平民老百姓。

落寞的宫殿与外面喧嚣的世界不和谐的被命运安排在了一起,天意弄人,他想躲,却躲不掉。

极尽大陆东方, 血蝠山,枯死的枝桠上正休憩无数寒鸦,忽然,这些乌鸦竟惊散而去。

她睁开眼,朦朦胧胧看不清这是哪里,她只觉得腹中好痛,血染红了她雍容华贵的宫装,她知道,她的孩子要出生了。

这是哪里?启轩,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启轩,你在哪里?

浓浓的黑云让这里昏暗一片,她躺在沼泽岸边的礁石上,黑鸦在空中打着旋,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乌鸦,而是血鸦!

很奇怪不是吗?血腥味那么重,除了零星飘落的几根黑色羽毛落在她身上,那些血鸦只会乱叫一通,饥渴难耐,或许它们在等待着什么。

黑沼泽岸边不仅仅有礁石,还有树妖,在那树妖错乱横生的枝桠上,坐着一个血袍男子,血色的月光透过黑云落在他身上,气氛诡异而邪气。他是人还是魔?只因这里肮脏的腥臭味已经弥盖了他的气息,鸢鸾辨别不出来。

血袍男子转过身来,他望着脸色苍白的鸢鸾,望着她下身鲜红的血迹,喉咙抖动了一下,那男子带着面具,形状像乌鸦的面具,昏暗的天空、血色的月光,血鸦面具上,那长长的尖喙像极了死神的镰刀。

血鸦四使,魑魅魍魉。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

孩子没有哭也没有睁开眼,甚至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她将孩子放在胸口,她感受到,她的孩子还有生命,她的孩子正在撕扯她的灵魂。

血袍男子跪在她面前,然后抱走了她的孩子,迎着那束透过黑云的血色月光,那孩子哭了,她接受了魇梦的洗礼。

这是启轩王的命令,如同摘下面具后的荒绝一样,他不能违抗的命令!

“启轩,你为什么这么做!她是你的女儿,她是我们的女儿呀。”

“鬼魎,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他戴着面具,他便是六亲不认的鬼魎,他道:“鸢鸾王妃,要恨就恨启轩王吧,我只是奉命行事,还有,启轩王不希望再见到你,抱歉了,鸢鸾王妃!”

她不再是烟雨城的王妃鸢鸾,她的胴体平躺在礁石上,然后在血色月光中接受了月魔的洗礼,树妖的枝桠上,一只墨色的乌鸦化作了一滩墨水,然后又化作了一只墨色鲲鹏,这便是启轩王的监视。

血袍男子乘坐着墨色鲲鹏离开了这里,他最后留给了鸢鸾两件黑袍——那件巫师袍是留给她的,还有一件星痕卜衣,是留给她的孩子的。

终于结束了,他结束了他的梦魇,他依旧是烟雨城的启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