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寒冬的夜色死沉死沉的一片,因为天气寒冷,外边没有什么人走动,寂静得似乎连雪花末子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夜空是一片乌蓝,天幕里有一轮圆白的月亮,旁边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懒洋洋的眨着眼睛,仿佛在窥探这人世间的一切。
宇文如眉坐在灯下,已经卸了妆容,素白的一张脸在暖黄的灯光照映下也有了莹莹的光泽。她望着那一对大红的龙凤花烛,火焰烧得很高,烛泪从蜡烛管子上流了下来,塑造成各色各样的形状,有些交织在一处,那红色已经褪去,只余下一点点微微的黄色,似乎是老旧的信笺。
“小姐,王爷还没有看到过来。”喜儿怯生生的从外边走了回来,抖落了一身的雪花末子:“奴婢让乐儿去主院那边打听消息去了。”
“唔,你去加点炭,这屋子里头怎么就这般冷冰冰的。”宇文如眉皱了皱眉头,一颗心慢慢的下沉,屋角的沙漏显示已经快到子时了,为何赫连毓还不过来?难道他还想让她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喜儿夹了几块木头放在撮箕里,走到炭火盆子那边,一阵暖和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姐怎么就嫌弃这屋子里头冷冰冰的,她在外边雪地里站了好长时间,手都要冻断了一般,回来觉得这屋子里边实在是暖和得不能再暖和了。
她将木炭慢慢的添了进去,黑色的木炭将原来烧得红红的木炭盖住,瞬间那火焰便少了许多,她蹲在那里,用小钳子细心的将木炭扒拉开了些,好让那火苗窜出来,刚刚才扒拉了两块木炭,就听着外边有急快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乐儿奔了进来,不住的喘着气:“听说王妃有喜了,王爷今日一直呆在主院,还没出来过,想必是在照顾她。”
“有喜了?”宇文如眉觉得自己仿佛瞬间从高空落下来一般,震惊得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得真实性:“他们成亲才三个多月,怎么就会有喜了?”
“小姐,这也很正常不是?我听我娘说我姐姐就是成亲那日怀上的。”乐儿点了点头,似乎她是行家里手一般:“王爷成亲三个多月了,瞧他那般喜爱王妃,定然是夜夜……”还没有说完,就见一只茶盏朝她飞了过来,乐儿惊叫一声赶紧避开,那茶盏便在她脚边落下,砸得四分五裂,热水溅出来,将她裙角溅湿了一大块。
“小姐!”乐儿惊呼了一声跪了下来,自己还真是没带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小姐的心病吗?自己说得高兴,就将这码子事情给忘记了。乐儿跪在那里,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宇文如眉的脸,生怕她的手指甲又要朝自己抓了过来。
“你起来吧,去打热水来,给我净面。”出乎意料,宇文如眉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恼怒,她只是有气没力的看了一眼那双层的织锦门帘:“今晚王爷该是不会过来了。”
这慕微怎么这般好命!宇文如眉呆呆的坐在床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她可真是一帆风顺没有半点波折。即便是她被流民捋去,也改变不了她鲜花着锦般的命运,赫连毓还是照旧珍爱她。现在她又有了孩子,那自己还能从赫连毓那里分到一丝关注吗?
忽然间宇文如眉有了几分泄气,她开始怀疑自己嫁给赫连毓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个时候这般心心念念的要嫁他,可这才是第一日,她便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就如小时候想要一样东西,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可等着到了手,她便一点都不珍惜,随意丢弃在一旁,等到积满了灰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可这件事情似乎比小时候要东西更可怕,她一心要嫁赫连毓,可等她嫁过来以后,还只是成亲的当日,她便失去了那种执着的心,仿佛已经被慕微打败了,再也没了斗志。
“小姐。”喜儿将水端了过来:“夜深了,梳洗罢。”
宇文如眉将一双手浸在水里,低头看着那盆水,水有几分热,还蒸蒸的冒出了淡白色的烟雾来。她静静的望着那一盆水不住的摇晃着,就如她此时上下颠簸的心,猛然间,她将一捧水高高的洒了出去,咬着牙喊了一句:“慕微,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那捧水大部分都溅落到喜儿的头上身上,棉袄湿漉漉的一片,她咬着嘴唇没敢说话,只要小姐开心,她也只能默默的忍受着。更何况自家小姐今日可是受尽了折磨,她转过来折磨自己,这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姐,歇息罢。”服侍着宇文如眉梳洗以后,喜儿将她扶上床,替她盖上了被子,望了一眼宇文如眉那显得有几分苍白的脸,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龙凤花烛面前,踮起脚尖就想要将那蜡烛吹灭。
身后传来宇文如眉幽幽的声音:“别吹熄了,让它们点着。”
慕夫人和她交代过,这龙凤花烛可不能吹熄了,要一直燃着,表示夫妻会白头偕老,如果那龙凤花烛若是有一支先灭了,这就不是一个好预兆,那边说明夫妻不会到老,有一个人要先走。
宇文如眉望着那不住摇摆的烛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慢慢的散开,这一日从清早到现在,都没有安生过,但愿这龙凤花烛能有一个好兆头,双双一同熄灭。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这本来是描写秋日的词句,用在寒冷的冬日,仿佛也是这般合适。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不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宇文如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正在默默的想着心事,忽然“噗”的一声,屋子里边瞬间暗淡了不少。
宇文如眉惊骇的转过脸来,桌子上只有一支蜡烛还在亮着,而另外一支,已经灭了。
屋子里边虽然没有点蜡烛,可外边的雪光却映得还是有些光亮,床上的那一团被子高高的隆起,还不时抖动一下。过了不久,一个人的脑袋又从里边钻了出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赫连毓皱着眉头,一只手拉扯着被子,心里满满都是难受。怎么会是这样呢,慕微竟然有了燕昊的孩子!赫连毓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算着时间,这该是在成亲那日发生的事情,要是自己不那么大意就好了!赫连毓的手不住的抓着身下的床褥,一手心的汗。
自己要是细心一点,不到外边去招待客人喝喜酒,就在房间里陪着慕微,那么燕昊也不会将慕微带走,他们也不会在石洞里共度一夜,慕微现在也不会有孩子。
孩子!赫连毓惊跳起来,他从来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他知道慕微喜欢的人是燕昊,可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对她好,她总会将燕昊忘记,对他露出那如花的笑容来。可是这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孩子,赫连毓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处理这件事情。
他不想当燕昊孩子的爹,一定不能。赫连毓握紧了拳头,自己要想法子,不动声色的将这个孩子给弄掉。不能让旁人看出来这孩子不是他的,他必须假装出一副欢喜的神色,这样旁人才不会去对慕微说三道四。
怎么样才能将孩子弄掉?赫连毓开始思考起下一个问题,听说摔跤什么的,都能让孩子掉下来,可他却不愿意这么做,慕微会要受苦的。不知道用药会不会好一些?他抱着被子想得出神,反正要选一种最不让微儿痛苦的方式才行。
他望了望窗外的一点光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到了今日他亲吻慕微,心中又是一甜,他真希望能每个晚上都抱着慕微,看着她如花的脸孔,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幽清香,尝着她甘美的泉水。这么想着,忽然间就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就像有一把火在慢慢烧起来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焦渴不安。
不好,这感觉又来了,赫连毓蹬了蹬脚,极力想驱赶那种心中的躁动,可却是于事无补,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烧了起来一般。他翻身坐了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子,这种感觉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让他很是不舒服,有时候晚上都睡不好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得了一种什么病?赫连毓咬着牙,捏住了那一角被子,手不住的发抖。明日,明日自己一定要去药堂看看,请个大夫把脉下,看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感觉。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窗户前边,一伸手便将窗户推开,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身上那种炎热的感觉总算是慢慢的褪去了。他透过窗户往天上看了去,乌蓝的夜幕上有个圆白的月亮,很大,很亮,但是又显得那般孤单。
“明日,我明日一定要去药堂。”赫连毓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可他却是被逼到了旮旯里边,他不想要替旁人养孩子,他不想当这个孩子的便宜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