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越发的厚了,因着昨晚半夜里头又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一看,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原先还能见着些绿色,此时早就没见了影子。
赫连毓心情复杂的站在慕微的窗前,透过那茜纱,微微见着里边有人也晃动,或许只是秋月,他伸手摸了摸窗棂,冷冰冰的一片,似乎要凉到心里头去。
“王爷,你怎么站在外边?为何不进屋子去?”秋雨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见着赫连毓呆呆的站在窗户旁边,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眉眼间全是关切:“外头冷,里边烤烤火,身子也暖和。”
赫连毓瞧了她手中的盘子一眼:“可是给王妃送早膳。”
见着赫连毓只顾看自己手中端着的东西,却正眼也不瞧她,秋雨有几分惆怅,但还是很恭顺的,用一种柔软的声音回答:“是,王妃今日一早起来就说不舒服,奴婢特地让厨娘给王妃做了清粥小菜,看看能不能开胃。”
赫连毓点了点头:“你送进去,好生照顾王妃。”
秋雨有几分惊讶,瞧着赫连毓转身走开的背影,实在有些想不通,素日里头王爷都是要来看过王妃才离开的,为何今日却不愿意进门,只是在窗户外边站着?她有几分着迷的看着那慢慢远去的紫色大氅,口中喃喃道:“只有王爷配穿紫色,他穿紫色衣裳可真好看。”
“秋雨,你在外头做什么呢?还不快些进来。”秋月听着外边有说话的声音,掀开门帘往外边看了看,见着秋雨端着盘子呆站在那里,不由得心中有气:“王妃要用早膳了,你偏偏站在那里发呆,有什么东西这般好看?”
她的眼神落到了雪地里的一串脚印,抬眼望了望前边,却没见着人,一眼白玉琉璃水晶色,晃晃的跃入了眼帘。想着王妃肚子里的那块肉,秋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将门帘放了下来——还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处置呢。
赫连毓骑马走了出来,他的贴身侍卫齐敏跟在身边寸步不落,见着赫连毓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王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去药堂。”赫连毓心事重重,望了望大街上的车辙,心情杂乱。
“药堂?王爷莫非生病了?为何不清个大夫到府中来看看便是?”齐敏望了望赫连毓,见他确实有几分病容,脸色白中透着青,就如那詹州来的上好瓷器,外边是玉白颜色,可却脱不了里边隐隐淡青色的底子。
“哪一家最好?”赫连毓瞧了他一眼:“你可知道?”
“回春堂,当然是回春堂。”齐敏笑着答道:“上京城里最好的就是他家。”
赫连毓想到了昨日来的大夫也是回春堂的,心里头有些不快:“我不要去回春堂,咱们再找另外一家。”
找到了济世堂面前,赫连毓翻身下马,将马缰交到齐敏手中:“你不要跟着进来,也别喊我王爷,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齐敏有些奇怪,但也不但说多话,手牵着缰绳,看着赫连毓走了进去。听说王妃有喜了,莫非王爷是想给王妃来配些补药不成?可为何又要这般神秘?
赫连毓走了进去,药堂的掌柜赶紧迎了上来,做掌柜这一行的,眼睛很毒,从赫连毓的穿戴便看得出来他不是出身一般人家,该是大富大贵之家里的公子。“请问公子,抓药,还是看病?”掌柜的笑得格外和气,就如三月春风。
“看病,抓药。”赫连毓淡淡说了一句:“让你们药堂最好的大夫给我来瞧瞧。”
除了回春堂,上京最好的药堂便是济世堂,赫连毓跟着伙计走到后边,看了看药堂的格局,心中微微放了几分心,这药堂瞧着便不是小药号,格局大,东西齐整。
给他看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夫,脸上也挂着和善的笑容:“公子请将手伸出来,我帮公子先把脉。”
赫连毓依言将手伸了出来,紫色的蜀锦衣裳将他的手腕衬得更白了几分,大夫见着那上好的蜀锦,心中暗道,这公子可是来头不小,不知为何不请人去府里看病,却自己找到药堂里边来了。手搭上赫连毓的手腕,那大夫仔细诊了一回,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让赫连毓换了一只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公子,你身子好得很,为何要来看病,究竟是有什么问题?”大夫又朝赫连毓看了一眼,实在是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确实没有生病的征兆。
“我晚上睡觉,有时候觉得全身好像被火烧了一般,热得很。”赫连毓想了想,把昨晚得症状全说了出来,那大夫听着他描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按着这公子描述的,该不是……他小心翼翼问道:“请问公子婚否?”
赫连毓点了点头:“已经成亲。”
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须,眼神里全是奇怪,既已成亲,该就不会是这个问题,若是真有那份心思,与他夫人一道解决便是,再是不济,喊个通房丫头来也能将火给去了。看起来这位公子的病真是蹊跷,倒让人看不透了。他皱了皱眉头:“除了这症状,公子可否还有别的不适之处?”
赫连毓想了想,摇了摇头:“被的不适倒是没有,而且这症状也不是京城出现,隔三四天左右,有时候我忍不住便出去练武,回来以后便好了。”
大夫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原来公子乃是练武之人!这样说来,肯定是在打通任督二脉,这内力没地方去,只能在公子身体里乱走,自然便会有这感觉了。”
赫连毓侧头想了想,望了一眼那大夫:“果然如此?”
大夫笑道:“自然是这样,我替公子把脉,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公子尽可以相信我的话。”
赫连毓这才放下心来,朝那大夫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想请大夫替我配一副药。”
见赫连毓说得慎重,那大夫不由得挺直了背:“不知公子要什么药?”
“有了三个月身孕的妇人,若是不想要这孩子。”赫连毓望了那大夫一眼:“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公子是要落子汤?”那大夫斟酌着回答,心中不住嘀咕,瞧着这公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原来也做这种偷香窃玉的勾当,肯定是与哪家小姐厮混,将人家的肚子弄大了,没法子收场,只能想这法子了。
“对,就是让那孩子掉出来的那种,”赫连毓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种焦虑:“你需得配一种让她喝了不痛苦的药,要不知不觉就让那孩子掉了。”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公子,喝了落子汤哪有不痛的?你去上京城所有的药堂里问便知道了,那妇人落子,极是痛苦,不可能有那种没有疼痛就将孩子弄掉了的。公子你想想,要在人身上割一块肉,痛不痛?”
赫连毓脸色有几分发白,额角突突的冒出汗来,那大夫瞧着他那模样,很是热心的给他想着主意:“公子,你不如将她娶回去,反正已经有了孩子,她们家父母便是不同意也得要同意了。即便你已经娶妻,但看着公子该是富贵中人,多娶一个也无妨,平妻贵妾的名分看着给便是。”
“你……”赫连毓有几分无奈,这大夫都想到哪里去了?可若是他说自己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所以要配这落子汤,恐怕自己的脸面都扫地,不用直着身子从药堂里走出去了。“你便替我配一副落子汤,尽量要少些痛苦的。”赫连毓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金锭子,推到了那个大夫面前:“这件事情你必须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若是走漏了风声,你的脑袋就会跟你的身子分家!”
那大夫望着那个金锭子心中正是欢喜,可转瞬听着赫连毓这般咬牙切齿的说话,全身又哆嗦了起来,点着头道:“小人明白。”
不多时那大夫便将药配好交到了赫连毓手中:“公子,你须得让那小姐在夜间服用,那知道的人就会少些。服药的时候肯定会有疼痛,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总比那块肉在肚子里长着要好。”
赫连毓没有答话,走出药堂,从齐敏手中接过缰绳:“回府!”
积雪被坐骑踏得纷纷扬扬的闪了起来,雪花末子站在马蹄下四溅,赫连毓哈了一口气,望着自家朱红的大门越来越近,再看看手里拿着的那个药包,心情也沉重了几分,很是复杂。
微儿,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你必须原谅我。我能包容你的一切,可却容不下这个孩子,毕竟他是燕昊的孽种,我与你之间,不能再有燕昊的影子。赫连毓咬了咬牙,拎着那个药包,大步朝主院方向走了去。
雪地上,两行脚印深深,齐敏愣愣的跟在身后,心里很是不解,王爷今日怎么这般不正常?莫非是王妃与侧妃闹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