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嘚嘚”的马蹄声将清晨的宁静踏破,一道道身影从马车旁边飞奔着过去,路边的树枝荆棘不住的晃动,刷在那云锦帘幕上,唰唰唰的响了个不歇。慕瑛惊恐的从软帘缝隙里望过去,就见那些黑衣人不住的往前边冲了过去,耳边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保护太后娘娘要紧,快些将这些人都做到了!”
她听到了刀剑撞击的声音,还有人发出的惨叫声,那些马匹嘶嘶长鸣随着这清晨的微风慢慢传开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激烈。可没容她细想,从帘幕那头就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高太后的胳膊:“娘娘,快些下马车,老奴护着你往小路上抬走。”
高太后看了一眼呆呆坐在马车里的慕瑛,招呼了一声:“瑛儿,快下来,跟母后逃走!”
慕瑛缩在马车角落里,一脸张皇,她知道,只要自己跨出马车,那边与赫连铖再无相见的机会,她紧紧的抓着云锦帘幕,脸色苍白,她想留下来,她不想跟着高太后逃走,她希望能日日见着赫连铖的脸,哪怕他对自己拳打脚踢。
“瑛儿,怎么了?快些下车!”高太后见着慕瑛那副呆呆的模样,心中有几分焦急:“你是被吓住了不成?”
“母后,人各有志。”慕瑛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来:“瑛儿想要留在皇上身边,母后自己走罢。”
墨玉姑姑听了这句话,蹿上前来,举起了一只手掌,慕瑛闭上了眼睛,自己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良心上的谴责,一切都成了过往。
“墨玉,住手。”高太后呵斥了一声:“皇后说得是,人各有志何可思量,不肯走便算了,咱们快些走便是,不用为难她。”
慕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一看,高太后与墨玉姑姑已经不在马车旁边,墨玉姑姑小心翼翼拨开的身影左边的树枝,扶着高太后从那里钻了过去。慕瑛望着高太后的身影,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她知道今日便是诀别,以后再也不会在万宁宫里见着高太后了,她慈祥的面容,温柔的言语,只能是在梦中才会出现。
她在万宁宫里生活了差不多十年,直到她得了赫连铖得恩宠被封了昭仪才搬去映月宫。那十年里头,高太后几乎将自己当成她的亲生女儿一般,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高太后的声音:“瑛儿,你到哀家这边来,哀家教你识字。”
慕瑛伸出手来捂住眼睛,小声的抽泣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高太后为何要逃走,可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难道是太原王与皇上之间起了摩擦?可也不至于要来捉拿高太后,亲兄弟总有不愉快的时候,相互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
外边的打斗声逐渐的稀落下来,慕瑛偷偷挑开帘幕一看,就见那些黑衣人已经慢慢支撑不住,很多都已经倒在了地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有些虽然还在拿着刀枪奋战,可明显的看得出来力不从心。晨曦慢慢散去,日头已经升上了东边的天空,一缕阳光从前方的树叶缝隙里照了进来,一点点的金色斑驳跳跃。
“娘娘,娘娘!”马车后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叫声,慕瑛转脸一看,就见陈姑姑带着紫萱紫菱,后边还跟着不少羽林子正在往马车奔了过来,慕瑛心中大喜,挥了挥手道:“姑姑,紫萱紫菱,我在这里。”
“娘娘,你凤体安好真是万幸。”陈姑姑奔到马车旁边,见着慕瑛一切如常,喜极而泣:“老奴还以为您被太后娘娘挟持了。”
“究竟……”慕瑛有几分疑惑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原王谋逆。”陈姑姑贴了嘴巴在慕瑛耳边低声道:“听说是因为皇上去了太原王别院,好像与那太原王妃有干系。”
又是她,又是她!慕瑛一只手的指甲深深的掐着自己的手心,疼得她的心都仿佛蜷缩成了一团。不用说,皇上肯定是贪图她的美色,却被太原王撞破,太原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才会谋逆。
慕瑛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娇美的容颜,那双眼睛跟她的长得很像,只是在她看来,慕微就是上天的宠爱,一生命好,在家有父母关爱,出阁了以后得了夫君钟情,太原王竟然为了她敢忤逆皇上!
她还怀着身孕呢,怎么皇上也起了色心?慕瑛将手掌遮住了脸孔,简直不能直视眼前的一切。她就连一个怀孕了的慕微都比不上,赫连铖竟然会闯到别院里去欲行非礼!慕瑛有几分绝望的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天空,那阳光似乎没有那般刺眼,可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了下来。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响亮的声音将慕瑛惊起,她茫然的看了一眼跪拜在马车面前的人,战战兢兢伸出手来:“平身。”
外头已经归于平静,地上七零八落的躺着尸体,因着那些人穿着的都是黑色衣裳,所以举目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是在那黑色中透出了些暗红色的血痕,尸身之间的黄土地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
“皇后娘娘,可见到了高太后往哪边逃了去?”一个头领模样的羽林子朝端坐在马车上的慕瑛拱了拱手:“属下得了皇上的命令来捉拿高太后的。”
“捉拿太后娘娘?”慕瑛的脸孔变得煞白,终于明白了为何高太后要扯着自己慌慌张张的逃跑,原来寮房里那个黑衣人就是来向高太后通风报信的,高太后得知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这才拉着自己赶紧逃跑的。
高太后也是为了自己好,她瞧着自己被赫连铖虐待,所以才想带着自己一道逃跑,可她却低估了赫连铖在自己心里头的分量。慕瑛伸出手来,指了指右边的树林:“太后娘娘与她的贴身姑姑从右边下去了。”
“快追!”那羽林子挥了挥手,一群羽林子从他身后走出,拔出刀子将右边的小树与荆棘砍了个七零八落,青石小径上全是一些散落的树枝。细小得就如美人发髻上的簪子,不住的发出一种清新的气味,里头还杂着一丝生涩,闻上去有些微微的发苦。
那羽林子头领看着一群人从右边踏了下去,朝左边指了指:“这边也去些人搜查下,指不定皇后娘娘心里头发慌,没有看得真切。”
慕瑛惊叫了起来:“错不了,我看着太后娘娘就是从右边山路下去的。”她怎么能将高太后的行踪泄漏了呢?她对自己有恩,若是自己不报答,那还是人吗?
那头领走到了马车旁边,从左边的树梢上拿下了一根金色的丝线:“我想,这丝线应该不是马车帘幕上头的,毕竟还隔了这么远。”他将那金色丝线与帘幕上的丝线比对了一番,点了点头:“这丝线要细得多,显然不是马车帘幕上的。”
慕瑛的脸孔一点点的白了,她绝望的瞧着一群羽林子将左边的树枝砍落,瞬间便砍出了一条路来。“没有,没有,太后娘娘真没有从左边走。”慕瑛带着哭音喊了起来:“天知道这是谁衣裳上的,难道金色丝线很难见到?富贵人家谁不穿金丝绣花的衣裳?”
“皇后娘娘,属下不能放过一丝可疑之处,虽然不一定是太后娘娘身上的衣裳,可毕竟也是一根线索,绝不能放过。”他朝身后的羽林子喊了一句:“快些下去,搜!”
“我是皇后,你们胆敢不听我的吩咐?”慕瑛忽然吼出了一声,她从来便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去压过别人,今日她已经被逼到犄角,实在没有办法,这才用力吼了一声:“你们都给我停住!”
几个正准备走下去的羽林子呆了呆,望着慕瑛那怒气冲冲的脸,不知道是该继续走下去,还是停住脚步。那头领朝慕瑛低头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属下绝无不敬之处,可是捉拿高太后是皇上的旨意,属下不敢不从。”
“太后娘娘含辛茹苦将皇上抚养长大,皇上又为何会下这道圣旨给你,你休得胡言乱语!”慕瑛的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赫连铖在万宁宫长到十二岁才搬去了清华宫,从那一日开始,他便有了第一个绵福,不再是万宁宫里的小孩子了。搬离的那一日,高太后还握着赫连铖的手依依不舍,眼中全是泪珠,这情形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那日晚上赫连铖要纳绵福,她心里不舒服了好一阵子,直到赫连铖闯到她的内室里,很是粗暴的让她替他解衣裳。因为紧张,她好半日都没有解开赫连铖的纽扣,被他不耐烦的踢了一脚,听着窗外高太后呼喊他的声音,赫连铖便匆匆的离开了她的屋子。
那一日,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到了现在她还不时的在揣测着,那日赫连铖是不是想将与她温柔缠绵一番——只是她年纪太小了,不能被选中做赫连铖的绵福,高太后遗憾的对她说:“若是你比皇上大三岁,那我定然会选你去做皇上的绵福。”
慕瑛惨白着脸坐在那里,就见着那些羽林子已经从山路那边下去,她心中好一阵发疼,似乎有马蹄踏在她的心坎上,疼得快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