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前坪站着一坪人,黑鸦鸦的一片,可谁也没有出声,皆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慕乾与秦冕。他们刚刚睡得好好的,被人梦中喊起来,说未央宫那边有动静,赶紧一路奔跑着过来,没想到赶来以后就见着慕大将军与监军秦大人在吵架。
听着慕大将军与秦大人的话,方才该是有人与慕大将军较量武艺,秦大人说是那南燕太子燕昊,慕大将军却否认了。而秦大人身边的小内侍却说根本没有人在与慕大将军打斗,是秦大人在开玩笑,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秦大人,我知道皇上不放心我们慕家,这才特地派你来做监军。”慕乾拎了秦冕在手中,脸上露出一丝难受的表情来:“这一路上,我慕乾披星戴月,为了大虞能顺利攻占南燕,披荆斩棘奋勇前行,可是秦大人却千方百计在寻我的不是,上回在云州城外,秦大人便已经拿着燕昊说过一回了,今日又拿燕昊来说事,难道秦大人便以为我慕乾是块泥巴,随便任你揉捏的不成?”
赶过来的军士听了慕乾的话,个个心中暗自点头,瞧着秦冕的目光里透出了一丝不屑,便是跟着秦冕过来的几位将军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慕大将军可是好人,虽说年纪轻,可真是将才,而且他涵养又极好,即便秦大人这般与他作对,他还是没有对秦大人下狠手。
秦冕被慕乾拎在了手里,身子不住的发抖,自己每次想要来抓慕乾的岔子,他总有各种招数将自己的责问一一化解,有时候甚至还能将那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真是十分无奈。就像今晚这事情,分明便是他的不是,如何一会子就变成了自己无理取闹了?
“秦大人,你早些回去歇着罢。记得明日去找个好大夫过来给你看看病,我怎么觉得秦大人病得有些不轻,是不是水土不服?”慕乾将秦冕放了下来,向那两个小内侍招了招手,笑得格外和气:“还不快些将你们家大人扶回去。”
两个小内侍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扶住秦冕道:“大人,咱们回去罢。”
秦冕忍气吞声的望了慕乾一眼,恨恨的转身走了出去,那群被喊过来的军士朝慕乾拱了拱手:“慕大将军,既然无事,那我们便回去了。”
慕乾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看着一群人瞬间走了个精光,脸上微微变色:“咱们速速去刑部大牢看看,不知道那燕昊有没有去劫燕铣。”
几个手下听了也是心中一惊:“将军,他们才两个人,不会如此大胆罢?”
“也说不定他们还有帮手,咱们快去瞧瞧。”慕乾顾不上夜已深沉,带了几个手下急急忙忙的赶出宫去。月色清冷,一地清辉,他们的身影在这月夜被拉得很长,“沙沙”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奔到刑部大牢门口,外边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异样,慕乾带着手下走了进去,夜间看守的军士见慕乾过来,纷纷行礼:“慕大将军,为何这般晚还过来了?”
慕乾探头看了看,里边一片安静,那些囚犯们仿佛都已经沉沉的睡了。油灯闪着昏暗的光芒,将里边的一切照得若隐若现。
看起来燕昊并没有过来,慕乾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惺惺相惜,他放走燕昊是一回事,可燕铣被劫走又是一回事情了。“带我去瞧瞧那燕铣。”慕乾有些不放心,朝领头的那个将士吩咐了一声,总得自己亲眼看过了方才放心。
那将士恭敬的应了一声,带着慕乾穿过了长长的甬道,走到了下边那一层,再往里边走了进去,到了最尽头,指着一间屋子道:“燕铣便被关在那里。”
慕乾就着火把往那牢房里看了看,那间牢房的栅栏全是铁杆浇铸,里边堆着一大堆稻草,燕铣正躺在那稻草上,手脚上边都有沉重的铁链,那铁链十分粗,瞧着便很牢固。“慕大将军,听说这间牢房是燕铣用来关那些所谓的谋逆重犯的,所以特地将牢房做得十分坚固,这些镣铐均是寒铁铸造,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要想将这些镣铐砍断,少不得也要半刻钟。”
慕乾笑了笑,用宝刀来砍断镣铐,肯定会有响声,半刻钟,别说是半刻,就是那么一瞬间,让值夜的狱卒与将士们听见了,肯定也逃脱不了。燕铣为了关押那些对自己不满的人,特地建了这样一间牢房,没想到却让他自己享受到了。他从手下手中拿起一把大刀,拍了拍栅栏,燕铣被清脆的声音惊醒,蒙着一双眼睛朝外面瞧了瞧,见着慕乾站在那里,唬得往稻草里头缩了缩。
大虞攻陷江都的时候,他正搂这曹贵妃与魏美人在饮酒作乐,听着内侍来报说大虞已经打进来了,他唬得脸上变色,怀中的曹贵妃与魏美人捉住他的衣裳角不肯放手:“皇上,皇上,这可怎么办哪?你们可不能撇下臣妾啊!”
燕铣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愁眉苦脸的望着面前两个美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可以躲过这一劫,这时旁边一个内侍弯腰道:“皇上,那灵犀宫后边有一口枯井,皇上不如带娘娘去那枯井里躲避?等着大虞人走了以后再出来。”
得了这话燕铣大喜:“赶紧前边带路!”
到了灵犀宫,后边果然有一口枯井,内侍拿来一个箩筐,燕铣带着曹贵妃与魏美人下了井,内侍将箩筐收走,燕铣这才安了心,搂着曹贵妃亲了一口:“爱妃,咱们暂且在这里躲避两日。”
曹贵妃也很是开心,将手撘住燕铣的肩膀:“臣妾还是托皇上的福,这才平安。”
没想到旁边魏美人却小声提醒道:“皇上,咱们没有让内侍送些酒肉下来,这两日怎么过?”
燕铣听了也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好?还要挨两日。”
魏美人低头想着,还不知道两日之后那些内侍会不会来拉他们上去呢,见着燕铣与曹贵妃在旁边还只顾着在算能不能熬得住两日,魏美人只觉有几分绝望,垂头丧气走到旁边去,脚却被什么绊住了,她扑通一声跌倒在一个东西上边。
那东西有些嶙峋,魏美人颤抖着手按住地面站了起来,一只手摸了过去,却只摸到了一根骨头。
“啊、啊、啊……”魏美人忍不住狂叫了起来,快步奔到了燕铣身边:“皇上,那边……有一个死人的尸身,全是骨头了!”
燕铣身子一僵,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边的曹贵妃却跟着狂叫了起来,“啊啊啊”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引得外边似乎都有了动静:“井下有人!”
燕铣脸如死灰,口中喃喃道:“怎么办?贵妃,美人,咱们该怎么办?”
“井下的人赶紧应声!”有人趴在井沿上吼着,燕铣摇摇欲坠,若不是魏美人扶着他,已经坐到地上去了。
“井下的人答应一声!”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燕铣正在思量要不要答应,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不答应就丢石头将这个枯井填了!”
“是,大将军。”脚步声槖槖的离去,听得燕铣一阵心惊肉跳,大将军?是不是就算那个慕乾,大虞的慕大将军?他要人砸石头下来?那自己还有活路吗?他全身颤抖着大喊了起来:“不要丢石头,朕在下边!”
“朕?”上边的人哈哈一笑:“原来是南燕的皇上。”
箩筐放了下来,燕铣带着曹贵妃与魏美人坐进箩筐,瞬间便被拉了上来,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眯了眯眼睛,睁开眼睛一看,就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站在那里,扬着声音道:“将他押进大牢去,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与饿死在井底相比,燕铣更高兴被关进大牢,可当他听说自己要被押解去大虞京城,又恐慌了起来,去了大虞还有什么好下场吗?他今日晚上做梦瞧见大虞的皇上下令将他千刀万剐,唬得惊醒过来,翻来翻去好半久都不能再入睡。
“昊儿,昊儿应该会来救我的。”燕铣望了望周围,一些朝廷重臣也被捉了进来,刑部的大牢登时住得满满的。燕昊没有在江都,他应该还活着,燕铣心里头有了一线希望,燕昊自幼习武,武艺精湛,他应该会来救自己的。
瞬间,燕铣觉得唐景死得好。
当时他受了那些奸佞小人的蛊惑,要唐景前去云州传他圣旨,要将燕昊废为庶人,抓回江都受审讯,孰料唐景有去无回,他气得拍了一阵桌子:“反了反了,连朕的圣旨都敢违抗,他真是想谋逆了!”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真相,原来燕昊是忠于自己的,倒是那曹仁贵却是个奸佞小人,竟然开城门迎了大虞军马进来,还想取代了自己做那大虞的傀儡!燕铣捂着胸口直喘气:“昊儿,父皇错怪了你,你千万不要与父皇计较,快些来救父皇出去罢!”
盼了一个晚上,燕昊没有盼来,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却是慕乾,大虞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