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慢慢的来了,清华宫里已经点上了宫灯,美人托桃,曲线婀娜,腰间那长长的流苏都清晰可见。群袂上层层堆出的波纹延绵,仿若真的丝绸衣裳一般,似乎遇着凉风便会飘飘而起。
秦冕跪在地上,眼睛里头闪着光亮:“皇上,慕乾的妹妹慕二小姐乃是绝色美人。”
赫连铖瞟了秦冕一眼:“这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然间他又坐正了身子:“果然绝色?”
“是是是,皇上,真是绝色,在此之前老奴还未看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秦冕见着赫连铖似乎有兴趣,爬着向前一步,眼中露出讨好的笑容:“而且那慕二小姐与南燕的太子燕昊关系十分密切。”
“燕昊?那个逃走的南燕太子?”赫连铖皱了皱眉:“慕二小姐乃是闺阁女子,好好的在上京,何时与那燕昊能见着面?”
秦冕眼睛一转,慕二小姐这事情牵扯上了慕乾,他该如何将这话说圆了才好?想来想去,他只能含含糊糊道:“老奴曾在云州城外边见到过燕昊带着慕二小姐在城墙上观赏风景。”
“你又怎么知道那是慕家二小姐?”赫连铖不以为然笑了笑:“或许那只是南燕的一个女子而已。南燕的美人委实多,今日见着的魏贵妃与魏美人,都各有风姿。”
“可那女子真是慕二小姐,老奴知道。”秦冕嘟嘟囔囔道:“因着太原王去找慕二小姐了,是他告诉我的,慕二小姐被南燕的那个太子燕昊劫持了去。”
“什么?太原王?”赫连铖皱起了眉头,开始重视起来:“太原王什么时候去了云州?他不是住在京城?去云州做什么?”
秦冕无奈,只能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说了出来:“老奴听说那燕昊将慕二小姐掳走了,太原王一直追去了云州,老奴奉了皇上的旨意,监视着慕乾,见太原王过来,老奴自然也要替皇上多看着些。”秦冕表功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望向赫连铖:“老奴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少废话,快说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赫连铖伸脚踢了踢秦冕:“莫要兜圈子,朕没有耐心。”
“是是是。”秦冕谄媚的笑了笑,脸上堆出一层细细的褶皱来:“皇上,老奴听那太原王说,燕昊劫持了慕二小姐,就是没听到他要什么交换条件,只是过了几日,那燕昊便将慕二小姐送出云州城,由太原王护送着回来了。”
“送出云州城?那便是开了城门?”赫连铖一双眼睛盯紧了秦冕:“为何慕乾不趁机攻城,反而要在云州城外驻扎,最后舍近求远去打江州?”
“皇上真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瞧出这里边的不对来,这也是老奴疑惑的地方,可慕乾那厮防备得紧,老奴没有能够知道原因,不知道究竟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秦冕跪在那里,朝赫连铖拜了一拜:“皇上英明神武,自然知道这原因了。”
“起来罢。”赫连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缓缓的喝了一口:“这里边甚是古怪,南燕破国,为何独独走失了燕昊,这件事情是否与慕乾有关,这件事情可得好好查查。”望了一眼半弯着腰站在那里的秦冕,赫连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那慕二小姐果然生得好颜色?”
“皇上,老奴不敢说假话,若是不相信,皇上可以宣她进宫,一看便知。”秦冕凑了上来,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那可真是长得水嫩嫩的,让人瞧了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呐。”
“你都已经是没得用的人了,也还有这感觉?”赫连铖大为惊奇:“那我可真得好好看看这位慕二小姐才行。”
江六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皇上,慕大司马家似乎不想让这位二小姐进宫呢,这么多年来,慕老夫人与慕夫人进宫看慕昭仪的时候,都没有带上慕二小姐,可见大司马家是有戒备之心的。”
“戒备之心?”赫连铖的手停住了,茶盏停在口边,热气腾腾的扑到了嘴边,凝结成细细的水雾。慕家不让那二小姐进宫,是否害怕他会对这位二小姐感兴趣?虽说大虞后宫没有两姐妹同时侍奉皇上的事情,可他若是想要那慕二小姐进宫,那也可以破了这个先例。
只是,赫连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他才不想让慕家又添荣耀呢,那慕二小姐可没有到宫里做贵人的运气。大司马府不是将那慕二小姐看做掌上明珠,保护得这般严密,那自己可偏偏要让他们伤心难过,把这颗掌上明珠变成一粒一文不值的鱼眼珠。
他确实喜欢美人,可慕二小姐长得再美,也不在他喜欢的美人之列,谁让她是慕华寅的女儿,她只有被他□的份,等自己尝过她的滋味,然后再毫不留情将她扔到一旁,恐怕她受不了打击,也会像那魏美人一般寻了短路。赫连铖手里握住茶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江六,替我起草诏书,半个月后举办手铸金人的仪式。”
“手铸金人?”秦冕脸色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皇上要立皇后了?”
江六默默的点了点头:“老奴遵旨。”
“皇上,是不是要将慕昭仪立为皇后?”秦冕瞧着江六那脸色,心中顿悟:“可……她不是慕华寅的女儿?慕家,能配得上如此大的天恩?”
赫连铖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边,眉头略微皱了皱:“朝中一干老臣都在上奏折请立中宫,都众口一词的说那慕昭仪贤惠温良,乃是中宫最好人选,朕也得要看他们的面子才成,否则每日里都在嚷着让朕立中宫,烦都要被他们烦死了。”
“可是慕昭仪的身份……”秦冕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赫连铖的心思。自小赫连铖便一直欺负慕瑛,秦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知道赫连铖心里肯定别捏,忌恨慕华寅,可偏偏还要纳她的女儿为妃嫔,所以他看准了这一点,只要在旁边出出主意,让赫连铖能好好的整慕瑛,赫连铖便会更欢喜一些。
每次他出的主意都被赫连铖采纳了,每次都把慕瑛整得凄凄惨惨,如是,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赫连铖的亲信之一。
“秦冕,你以为我会想要她当皇后吗?你不是不知道我痛恨那慕华寅。”赫连铖的眼睛落在了那盏宫灯上,托着桃子的美人仿佛幻化成为了慕瑛的脸。他凝神望着她,见她的眉头淡淡舒展开来,一脸微笑的望着他,恨恨的踢了那宫灯一脚,他才不会让慕华寅的女儿做皇后呢!既然她不能怀上孩子,那便换一种方式便是。
大虞册立皇后都要经过手铸金人大典,候选的准皇后要当众铸造金人,若是铸造出来的金人光滑细致,那边意味着是上天准许她做皇后,若是铸造出来的金人坑坑洼洼,身上有凹凸不平的小洞,那便意味着失败了。
每个被推举出来候选的妃嫔都只有一次机会,很多得宠的妃嫔都是在手铸金人这上头栽了跟头,只能一辈子做妃嫔,皇后的位置虽然瞧着只有一步之遥,可却没办法走坐到那张凤椅上边去。
“皇上的意思是,要让慕昭仪通不过那手铸金人大典?”秦冕忽然得了启发,恍然大悟:“皇上,果然是高明!老奴脑子笨,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秦冕露出了十分敬佩的神色来,这敬佩仿佛是来自心底一般,赫连铖瞧着这神色,心中十分痛快,哈哈大笑了起来:“秦冕,朕命你去监管这件事情,你可要替朕看好了,可别处一丝一毫的差错。”
“皇上,你尽管放心,老奴一定会将这事情办妥当。”秦冕笑着行了一礼:“等着看慕昭仪在众人面前出丑罢。”
“手铸金人大典那日,要有宗室百官围观,让慕夫人带着慕二小姐进宫来观礼。”赫连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寝殿门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望了望外边乌蓝的夜幕,有说不出的舒畅。这一次手铸金人大典,他必定是赢家,让慕瑛彻底失去做皇后的资格,又能让那慕二小姐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这两件事情肯定能打击慕华寅,让他心中难受。
月亮已经是下弦月了,漫天的星星闪烁,清清冷冷,这五月末的天气,怎么忽然的那么凉快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寒冷得刺骨。
慕瑛刚刚从床上起来,她的身子比昨日又好了一些,紫萱正在给她梳头发,黑鸦鸦的一把青丝在她手指中,滑溜溜的似乎要握不住一般:“娘娘掉了不少头发。”紫萱感叹了一声:“都是这病给害的,娘娘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慕瑛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旧还是那般苍白,只是那嘴唇没有早几日那般红得吓人,颜色逐渐的淡了些。想着赫连铖这几日对自己的态度,想到那悬梁自尽的魏美人,慕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宫自己也想快些好起来,可总得要这病肯走才行。”
“娘娘,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别想这么多,每日里头吃好睡好,那病就容易好了。”陈姑姑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搁着一只白瓷镶金边的碗:“娘娘,这是老奴给你熬的金丝燕窝粥,熬了整整一个时辰,还加了百合枸杞与冰糖在里边,你喝了吧。”
慕瑛看着那碗里,荡漾着如丝般光滑的燕窝,上头漂浮着几点殷红的枸杞,心中一酸,陈姑姑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自己还是这般没有用,动不动便生病了。
“娘娘大喜。”门边传来尖细的声音,慕瑛转过脸一看,就见江六带着一个小内侍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