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底,没有多久便是大年初一,往年这个时候衙门里也已经都忙完了,年底的福利也都发下去了,大家伙都是收拾收拾手头的事准备回家,气氛是又热闹又轻松。
只今年,工部水利司的办公室区域却是一片紧张。
气氛压抑得,连飘下来的雪花都多了些凝重之感。
牛枋从长廊进来,由随从帮忙了大氅,抖了抖靴子上的雪,往旁边的办公室里溜了一眼,推门而入。
屋子不过二十多平,方方正正的摆放着两张桌子,周围都是一叠叠的档案。
云轻鸿撩着衣摆蹲在那堆怎么看怎么破烂的纸堆里翻看着,外头那么冷,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沾了不少灰尘的脸上神色沉凝,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牛枋将门关上,带了调侃的道:“你这模样要是被外头那些个闺秀知道,只怕要掉不少眼珠吧。”
云轻鸿头都没抬的道:“何事?”
“呐,你……”牛枋声音顿了下,确定这里再无他人,才抬起袖子示意了一下。
他袖口露出了带了陈旧黄色的纸卷一角。
云轻鸿脸色微变,点点头,等牛枋收起袖子后,拍拍手起身道:“也是到吃饭的时候了,走,给你一次请我的机会。”
牛枋眼角都有些抽:“不是应该你请我嘛?”
你级别比我高,又是找我办事,还是这么危险的事……
“开春你成亲后,想请我都难了。”云轻鸿拿起一块帕子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瞅了上那拍都不拍不干净的黑灰痕迹,一边说,一边将外衣,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官服穿上。
看着他自己熟练的换衣服,牛枋不觉挑眉笑道:“你的随从呢?”
这次江南之行,让他惊讶的不单单是云轻鸿那老练的处事能力,还有他居然能生活自理!
在学院之时,这位云公子可是连砚台和笔都不会自己洗的。
可现在,看这个熟练情况……
云轻鸿将衣带系上,淡声道:“下面有人上报生病,无法送文件过来,我让他们去拿了。”
“你这样逼得太紧也是不好吧。”牛枋轻叹了一声道。
云轻鸿笑了笑,将官帽戴好,再拿起了大氅道:“走吧。”
走到门外,云轻鸿脚步微顿,对正好匆匆跑过来的青衣随从道:“你守着,将门关好,我吃好就回来。”
青衣随从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前道:“沙主事说,只能找到这些。”
云轻鸿扫了一眼,点点头,对牛枋示意了一下,两人往衙门外头走去。
工部衙门离皇宫有些远,但是离主大街倒是近,而且还靠近汴河。
两人没有坐轿子,带着随从沿着街边往汴河边走。
虽然飘着雪,但是街上依然一片热闹非凡,行人涌涌,手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牛枋视线掠过那些人,压低了声音道:“蔡相这次所提,你到底如何看?”
一般到了年底都是做结算和清账的时候,便是有些建议和方案都会放在开春去提。
结果蔡相却弄出了这么一个新法!
蔡相和韩相的那些人还连声附和,一看就是早就勾结好了的。
他们这些人还没有资格上朝,等听说的时候,朝议都已经过了,当时那个心情啊。
牛大人那天生病,正好没有上朝,是事后才听得人说,当时拖着病体就想去找韩相。
还是牛夫人给死拽住,才没有出成门。
可人也气得到现在还卧床不起,连声痛骂奸臣误国。
他听到之时,亦是气恼不已,当夜便去找了云轻鸿。
这他们官小言微,但是云尚书好歹也是一部尚书,再说云轻鸿受皇帝看重,经常喊进宫中一起画画喝茶。
这他们总该有个对应之法吧。
可当时云尚书却只唉声叹气,只说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毕竟,他是吏部尚书,这种户部的事没有详细的数据和理论,无法出声。
牛枋便知道了,这次蔡相和韩相合手,云尚书是不想趟这浑水。
只是,云轻鸿的态度却是让他想不通。
云轻鸿对此事一态不表,只是让他想法子去弄七年前渭河决堤一案的隐秘档案。
按说云轻鸿就任水利司郎中一职后,这些东西他就有随时调看的权利,可是,工部侍郎海大人却以三年封档便归入机密处为名,不准云轻鸿调看任何三年以上的存档。
而牛枋所在的城廓部离得那机密处不远,而且他生性活波平易近人,交起朋友比云轻鸿要容易得多,进了工部这么些时日,便已经和左右部门之人称兄道弟的,时常能去串门。
所以,云轻鸿要他去做这事,他倒也没有推辞的答应了。
现在东西拿到手了,云轻鸿总该说,这事要怎么办了吧?
云轻鸿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稍抿,没有答话,只是加快了些步划。
牛枋看了周围一眼,忍下话来,亦加快了些步划。
是他大意了,这里到底是衙门附近,周围不光有行人,也有各部官员。
两人走过一条小巷,便到了汴河边,这边虽然离正街不远,却是要僻静很多。
河边一个个的酒楼亦是精巧雅致,安静怡人。
云轻鸿直接走到最边上的一个,对门口的伙计点点头,那伙计便引了两人到二楼角落的一个雅间里坐下。
牛枋让随从在外面守着,走进雅间溜了一圈道:“这倒是个好处,以前怎么没来?”
这位置,这布置,想偷听都不成。
云轻鸿淡淡一笑,解去大氅道:“此处,我刚买下来不久。”
牛枋惊讶道:“你买的?”
你居然也会弄这些庶务?
云轻鸿在桌前坐下,拿起火钳挑了下炭盆里的火,淡声道:“蔡炳所提之事,如今我们反对是无用的。”
没有想到他直接转变话题,牛枋不觉一愣,愣过之后,赶紧的在云轻鸿面前坐下,道:“这种事,便是无用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弄啊!”
云轻鸿嗤了一声道:“现在韩相和他联手,连秦御史都不说话,咱们凭什么去说?对了,听闻这段时间凌绝峰蹦跶的厉害,还说要闹什么的,你知道这事嘛?”
牛枋眼珠转悠了下,头偏向一边道:“当官的不顾民怨,这世上总有为民着想之人。”
“他那是胡闹!”云轻鸿冷哼道。
“胡闹?你说他是胡闹,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牛枋带了一丝怒气的道。
“此事……”
云轻鸿刚说了两字便停住,从外面,沿着楼梯那边响起了一阵笑声。
有人哈哈大笑道:“你是没看到,那可真叫热闹,当时那同家的本是去抓自己妹夫的奸,结果呢,一顿乱捅,居然将许大人给抓了个在床,这还不算,那许夫人那天正好跟同夫人一起,说是一起去做见证,这下好,亲眼看见自己夫君跟个男人滚在,这下,许家,何家,连带着云家都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