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儿子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些年,当母亲的,就是看着孩子的背影,一步一步离开自己,渐行渐远。
从曾经是自己身子的一部分,到成为一个独立的小人儿。再到他长大,终究他会一日一日地远离,一日一日地只剩下他自己的想法,再不与母亲一条心。
皇太后不由得悲从中来,哀哀道,“安寿啊,你听见了没有,他又管我叫‘皇额娘’啊。”
皇帝平素亲昵时,口头上本来都是“额涅”;唯有不高兴了,或者与她意见相左了,才这么叫“皇额娘”的。
皇额娘,以皇太后今日的身份,不仅皇帝一个这么叫,便是和亲王弘昼、果亲王弘曕,也都管她叫“皇额娘”啊。这代表的只是宗法上的身份,却不是十月怀胎的亲情。
她的儿子生气了,便将那十月怀胎相依为命的情分都暂且抛下了。
安寿叹口气,上前只能劝,“主子又何苦在皇上跟前提忻嫔?”
皇太后黯然摇摇头,“我总以为,他好歹也该喜欢忻嫔。这一路上,他都只翻了忻嫔一个人的牌子,且叫忻嫔在诞育六公主之后,这么快就又有了孩子。”
“且这一路上,都经过了忻嫔她阿玛那苏图所任职之地。皇帝一直感念那苏图的功劳,又给了忻嫔孩子,那进封忻嫔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我本是顺水推舟,哪儿成想啊,他竟又恼了。”
安寿咬了咬嘴唇,有些没敢说话。
皇太后点点头,“你有话,就说。”
经过当年舒妃的故事,安寿如今说话越发谨慎了。
安寿半晌才缓缓道,“……主子啊恕奴才直言。令主子刚得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儿,是哪天啊?那是主子圣寿那天!皇上从那天起,便总是将令主子这个孩子的福分,口口声声都与主子您给连到一块儿了。”
“皇上这心,这不明摆着呢么?结果主子今儿又拦着,不叫皇上给令主子晋位,那皇上自然便堵着了……”
皇太后哀哀叹口气,“是我又猜错他的心思了。”
“你瞧啊,定太妃薨逝,皇帝虽然下旨哀悼,可是却没再给她追赠位分不是?”
“定太妃也是出身辛者库,在康熙爷在世的时候,便是生下皇子,也只封到嫔位。她的妃位,还是在先帝爷的时候给封的。而咱们皇帝登基之后,便也遵循了祖宗规矩,再没给定太妃晋位啊。”
“生前没有,死后也没有,我便以为皇帝年纪渐长,已是越发明白规矩,这便也该照此办理令妃之事才是……可是你看,皇帝都四十六岁了,都要奔五十的人了,一提到令妃的事儿,还莽撞成这样儿!”
好可怕……令妃这个辛者库下的汉姓女子,从初封贵人,就已经违反了祖宗规矩。如今都十多年过来,皇帝竟然还能为了这个令妃,因为位分之事,跟她这个额娘发脾气、甩脸子!
她都有些不敢想象未来——辛者库出身的汉姓女,难道真的有一天会成为贵妃么?
那列祖列宗天上看着,又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