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涣已死,西番不可一日无君,以江锦睿的资历,被推举为王已是料定的事情。岳灵心料理了卓奶奶的后事之后,便准备回大闵了。
但回去之前,她和江锦睿终究是拜过堂的正式夫妻,所以还得先做一件事。
江锦睿储位确定之后,便住进了皇宫里。登基之前皇宫里尤其忙碌,江锦睿的房间每天都有无数人进进出出。
岳灵心过来的时候,江锦睿正在试龙袍,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江锦睿抬头看见是她,便把下人都遣走了。
“难得你竟然能来我这里一趟。”江锦睿表面上很平静,可语气里仍是掩不住些许惊奇。
从卓奶奶殓葬到今天,整整七天,岳灵心都在自己的宫里住着。她名义上是江锦睿的王妃,又是嫡公主,为了安抚民众和朝臣的情绪,所以她还是乖乖跟着进了宫。不过这七天她都闭门不出,今日倒是主动登门了,必是有事。
“我来自然是讨要我应得的东西。”岳灵心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江锦睿,她本以为事情结束之后,江锦睿该很快主动来找她谈这件事情,但没想到七天都没有一点动静,只好自己亲自上门了。
“你应得的?你是嫡公主,又是未来的王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满足。”江锦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岳灵心白他一眼,“你这玩笑开得真没劲啊,大表舅。”说着她坐下来,倒了一杯水喝。
“皇室讲究的是血统,你我联姻,能让西番民心安定,朝臣归心……”江锦睿正要讲一番大道理的样子,却听得岳灵心“噗”的一声,把嘴里包着的水都吐了出来。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难受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吗?就是那三年在大闵当皇后的时候,要再让我重来一次,你不如赐我三尺白翎,让我现在就去死好了。再说,我还没心大到跟自己的舅舅结婚吧,亏你想得出来。”岳灵心也不知道江锦睿是怎么发疯了,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只怕他是当真,所以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一个好皇上。但我不一样,你与我的关系,跟旁人不同,你若是留在我身边,我会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像在大闵时一样,受半点委屈。”江锦睿的语气认真得让岳灵心有些害怕。
她放下水杯,紧张兮兮地站起来,紧皱着眉头,“大表舅,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帮你夺王位,完事之后你给我解药,让我救我弟弟,然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帮你,纯粹是为了家人,如风,和我外公,我娘亲,还有卓奶奶,并不是因为我想当你的皇后,我也不在乎这嫡公主之位。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也该去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了,我希望你信守承诺,放我离开。”
江锦睿抿着唇角,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岳灵心。他这种表情让岳灵心有些不安,若是他不肯松口怎么办?他马上就会成为一国之君,如果他不放自己走的话,自己该怎么离开?江玹逸、姜凡和苏沐漓他们都在西番境内,万一惹恼了江锦睿,连他们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就这样面面相觑地对峙了一会儿,江锦睿忽然说:“你又不是我的囚犯。你要走,我还能用兵架着你不让你走不成?”
“那,我弟弟的解药……”岳灵心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本王早已派人将解药送去,算日程,应该已经到了。”江锦睿仍然紧绷着脸答道。
岳灵心心头不是没有怀疑,但这时候提出来怀疑的话,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再说,她已经履行了承诺,江锦睿也没有理由再为难她。她愿意相信他一次,于是点了点头:“绥王殿下是真君子,灵心佩服。这西番交到你手上,我想,外公在天之灵,也应该感到安心了。”
“呵,本王有时候倒是宁做小人。”江锦睿颇有深意地盯着岳灵心的眼睛说道。岳灵心一僵,面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不过江锦睿又笑了笑,别过脸去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为君者,要想治理好一个国家,光靠君子的自觉是不够的。有时候,也要行小人之道,以保国泰民安”
岳灵心微微蹙眉,她觉得江锦睿这番话好像不止是在化解尴尬,仿佛还有别的什么深意。
身为君王,高处不胜寒,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这一点岳灵心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跟她也曾那么亲近过一个君王。
这时,她想到了江玹逸。
自那日西番宫内兵变之后,江玹逸就该启程返回大闵,不过他不放心岳灵心,所以借着朝贺西番新王登基的缘由,又多逗留了几日,前两天才刚刚离开。
不过这次他算是微服出巡,只有几名心腹重臣知道。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自己也清楚,只能拖延几天时间罢了,他先前这么明目张胆地给赵涣送去过拜帖,加之后来又亲身出现在皇宫里,只怕那时大闵朝内早已知晓他远赴西番之事,且不说那些大臣们又会对此事喋喋不休地叨扰他好长一段时间,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用在此处做文章,恐怕江玹逸就危险了。
“皇上……”岳灵心不禁喃喃出声。她对江玹逸再多恨意,可往日情分不假何况这段时间以来,江玹逸对她处处维护,也算是还清了往日的亏欠,这一次也是因为她才会以身犯险,若他真是出什么意外,她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好过。
想着,岳灵心转身就要走,却闻得江锦睿在背后轻声说道:“他是个聪明人。本王相信,他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岳灵心脚步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她心急火燎地回到居住的宫中,让碧水收拾东西,并且写了一封飞鸽传书给苏沐漓——他前日刚刚离开,说是要在回大闵之前,再回师门拜见一下师尊。上次匆匆忙忙地与师尊见了一面,也没来得及叙旧和道别,苏沐漓一直觉得心中有愧,好不容易等岳灵心这边尘埃落定了,他定是要回去走一趟的。
岳灵心因为嫡公主的身份,需要留下来稳固一段时间朝纲,加之卓奶奶的丧事需要她操持,一时难以分身,但她与苏沐漓约好,等她办完事情就立马去找他。
苏沐漓说,他父亲早逝,家中宗亲也是各自心怀鬼胎,在他心里,师傅就如同父亲一般,所以,他想带岳灵心回去见见这世上他最敬重的那个人。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岳灵心写信告知苏沐漓,江玹逸可能身处险境,她要赶过去相助,否则不能安心,希望苏沐漓能够理解。
江玹逸的人马已经离开了都城两日,岳灵心要追上他们的脚程,必须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她想这毕竟是西番,她这嫡公主的身份尚且
能起一些作用,如果江锦睿真要为难江玹逸,也只能她出面来周旋更为妥当。
西番去大闵的官道上,早已有一队人马奉命等候。此人便是那日带兵冲入宫中,替江锦睿解围的将军吴越。
江玹逸的先头部队在此处被截住,只能返回禀报。
江玹逸身边带了一小队护卫,由姜凡领头,得知前方的情况,姜凡不由得担心起啦。虽说姜凡手下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这是在西番境内,对面如果心怀不轨,可能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马补充,这样的消耗战他们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过江玹逸却面色自若,淡然答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听听他们想要什么。”
“皇上,这江锦睿心机颇深,又野心勃勃,只怕他派人前来是心怀鬼胎,属下担心皇上去见他会有危险。”姜凡担忧道。
江玹逸微微一笑,眼中寒流涌动。
“他们自然是心怀鬼胎,但危险倒未必。朕反而怕他们不来,那对我们才是真的危险。”
“皇上的意思是……”姜凡不解地看着江玹逸。
江玹逸也不解释,径直御马往前走去。
姜凡知道很快便知分晓,于是赶忙带人跟上去。
不出多远,果然看见西番大将吴越带着上百人马将官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逼宫问罪事件中,吴越可算是江锦睿最强有力的后盾,如今局面稳定了,他当在都城受重赏。所以江玹逸劈头便说:“吴将军此次平乱有功,当在宫中受赏,怎的却在这偏远小道上驻兵,如此大材小用?”
“王爷得知闵皇事务缠身,连夜赶回大闵,怕未能来得及尽地主之谊,特派吴某前来护送,还望王爷的一片好意,能让闵皇念想着血肉亲情,不以贼王在宫中的无礼举动而迁怒于我西番,继续与我西番修好。”吴越拱手说道。
他一个武将,自然说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想来是连今日要说的字句,都是由江锦睿或其谋臣斟酌好了,吴越直接转达便是。
“皇叔一片好意,朕却之不恭,只是,劳烦吴将军了。”江玹逸勒着缰绳,高高在上地看着吴越。
这吴越倒也恭敬规矩,甚是出乎姜凡的意料之外,不由心中暗探,皇上果真是料事如神。
“闵皇太客气了。你与王爷本是同室宗亲,如今又各自为王,我家王爷一心希望两国交好,免得伤了骨肉和气,这次趁着闵皇亲往西番,本是想要与闵皇共同商讨百年大计,奈何闵皇疾行匆忙,加之王爷尚未登基,迫于无奈,只好命属下带了这份合约千里奔赴来见闵皇,若是闵皇肯点头答应,签了这合约,待王爷登基之后盖上印玺,两国自然百年交好,属下回去交得了差,这一路上也会更加竭尽全力护佑闵皇安好,以利两国。”吴越仍是恭敬道,但一只狡猾的狐狸,方才还藏着掖着,如今才是慢慢地显露出尾巴来了。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警告江玹逸,今日这合约,若是签了便两相安好,若是不签,他吴越可不就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反正,如果让江玹逸回到大闵,想要对付西番这样的小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此刻活捉或者直接杀了江玹逸,结果也不会比等他回去开战更糟糕。
江锦睿就是要把这生与死的选择,交到江玹逸自己手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