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下咽!
丁晋数次放下筷子,旋而又皱着眉头起,勉强再吃几口,终究还是不习惯这饭菜的味道,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压在小几上,唤来在外间伺候的小厮,让其将饭菜速速端下去。
小厮看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几碟菜,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恭顺地上前收碗筷。
菜是好菜,花样也多,可惜做菜的人手艺太差,丁晋实在吃不下去。
俗话说“食、色,性也。”,丁晋已经算是个颇为自律的人,但在平遥县做了一年主簿大人,“喜美食”这个缺点,也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
抱歉地向小厮笑笑,丁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低眉顺眼地回道:“县君大人,小的没有名字,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别人都称呼小的黄小四。”
“恩,黄小四,以后在本官面前不须太拘束。”丁晋温和地笑道,这名小厮是刚才曾贵山给自己带来的,暂时负责丁晋的起居生活。
黄小四缩了缩脖子,畏惧地偷喵了眼新任县令,见他也不过和自己年纪仿佛,却好像全身都带着一种说之不清的威严和光芒,让自己连仰视都不敢,他傻傻地点点头,也不知是否明白拘束的意思。
收完毕碗筷,小厮黄小四出去片刻,又回来恭声道:“大人。你要睡了吗?请把换下地衣服给小的,小四给你去洗了干净。”
丁晋笑了笑,给自己安排的这个小仆虽然稍显木纳,手脚倒是颇为勤快。
拿出刚换下的衣物递给小四,黄小四接的时候。丁晋看到他地两只手上裂了好多口子。有些甚至像是被薄刃划伤般,里面地嫩肉直向外翻着。他不禁有些怜悯,将递出去的衣服又拿了回来,摇头道:“小四,这一段日子你不用帮我洗衣服。好好把手掌养好。”
黄小四愣住了。木纳地想了半天才明白丁县令的意思。脸涨的通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善表达。最后只好傻乎乎地点点头,慌手慌脚地出了房间。
待其出去后。丁晋看着一堆衣物,苦恼地摇摇头,唉,这么多,还是明天再洗吧。
为自己找了个疲惫欲眠的借口,丁晋打开睡塌,安静地躺在其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是他上任文裕县地个晚上。
这个晚上注定丁晋不会睡踏实,几次从噩梦中醒来,然后接着又睡,到了半夜地时候,忽然又听得一阵吵闹喧哗声,丁晋迷糊中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是喧闹地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大呼小叫的人声犹如一群土匪在骂仗,终于将他吵醒。侧耳听去,吵闹的声响越来越近,似乎是一大堆人在靠近这边地厢房,丁晋披衣下地,正待出去瞧个明白,房门碰地一声被人强性推开,灯火闪耀中,一个满身酒气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七八名神色尴尬气恼地大汉。
“。。。。丁大,丁大人在哪。。。。。,你们,你们别,拦着我,别拦着我。。。。”醉酒大汉一把甩开身后几人的拉扯,吼着嗓子道。
身后几人满脸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脸惊愕的丁晋,其中一名高大魁梧的四旬汉子忙躬身道:“丁大人,卑职是法曹王大虎。真是不好意思,孙县尉喝醉了,弟兄们一个没拦住。。
原来这两人就是“县尉”孙回、“法曹”王大虎,你们可终于舍得回衙了!丁晋心念电转,脸上却显出大度的微笑:“哈哈,孙大人挑选的见面形式颇为奇特,本官还真吓了一跳,王大人,快扶孙县尉坐下,其他人速去为孙大人倒杯醒酒茶。”
在门口的两人愣了下,看看孙回、王大虎,又看了看一脸笑容的丁晋,赶忙退出去端茶水。此时,那“县尉”孙回又挣脱了几人的拉扯,高声道:“丁。。。大人,丁兄弟,兄弟,你可来了。。1K6。。想死哥哥了。。。。,今天哥哥喝多了。。。。。只能明日,明日陪你,陪你喝。。。。,喝个高兴,高兴。。。,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
王大虎看他越说越不像话,忙亲自上前扶持劝说,孙回像赶一群讨厌的苍蝇般,双臂挥舞,根本不让众人近身,嘴里犹自说着乱七八糟的醉话,王大虎尴尬地对丁晋连连抱拳道:“大人恕罪,卑职马上便将孙大人带走。
丁晋从容地整理好外衣,笑道:“无妨,让孙县尉就在本官房间好好清醒一下,待会喝杯茶就会好受。。。。”
“滚开!”丁晋话还没说完,孙回一声爆喝,双臂一震,几个连拉带抱的手下滚地葫芦般被他抛出老远,王大虎眉头皱得更厉害,抽了个孙回不注意的空当,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后腰。
孙回犹如受了凌辱的贞洁妇女,大吼中,身体甩动,王大虎高大的身躯竟然硬被他摔到前面,孙回看都没看是谁,一脚踹去,王法曹直直撞到墙上,砰地巨响,捂着肚子在地下打滚。
“还愣着干甚,快快上前将孙大人按服。”丁晋对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小吏喝道。
小吏们最怕得便是没有“指令”,既然现在领导已发话,哪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以后“八王”怪罪,自有这新县令顶着,于是众人一声吼,围了上来,拉手的拉手,扯腿的扯腿,一下便将孙回放倒在地,按了个结结实实。
那边,王大虎抱着肚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恼火地喝道:“将孙大人架起,咱们抬他回去。”
又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对丁晋道:“丁大人,明天俺们给你接风洗尘,小地这就先告辞了。”
丁晋点点头。关心地道:“那孙大人就交给你等了。让他回去喝碗热汤醒醒酒。”
王大虎拱手告辞,呵斥着众人抬着依然骂骂咧咧的孙回出了房间,丁晋从房中向外看去,只见那些值班小吏远远地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脸带畏惧。不敢靠近。
关上房门。丁晋重新躺在床榻上。思付着这一日来的所见所闻,对比白天自己见过的那些胥吏衙役来说,孙回、王大虎身边的这几个属下。面带凶悍骄气,见了自己这个主官都有些失恭敬。和曾贵山之类胆怯小吏完全不可相比。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孙回等人负责地是“刑法”职责,手下强悍也在其理。但是胆怯地异常胆怯,骄悍的异常骄悍,这之中难道就没有更深入的一些原因?
第二天早上,县署众官吏终于全部集齐,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丁晋交接印信、官服,正式成为文裕县令。
在仪式上,丁晋又认识了几位文裕县官员,有“主簿”崔斯立,“学正”尚子平,“户曹”张忠,王大虎的儿子“典狱官”王校等小官吏。
丁晋和众人轻描淡写地谈了两句,然后便散会,这是历来地规矩,“重头戏”要在中午宴会时,大家彼此熟悉了才谈不迟。“主簿”崔斯立要走时,被丁晋出言叫住。
“崔主簿,昨日为何未来县署务勤?”丁晋单刀直入。
崔斯立大概三十四五岁年纪,保养得很好,一副小白脸长相,斯文清秀,听得丁晋质问,表情很镇定,很抱歉很真诚地道:“禀告丁大人,崔某地妻子昨日病重,于是下官请假照顾于她。”
崔斯立表情装得不错,可惜并不是个意志坚定之辈,说着谎话心中有鬼,眼光闪烁不定,不敢直视对方。
丁晋疑虑地打量着他,想不明白这个看似聪慧之人,为何要冒着莫大地风险,而只为耽搁自己的迎接仪式?说他有胆量,却还未必,说其没胆吧,事情又明明白白地做了出来,真是让人费解。
崔斯立被丁晋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不安地扭动下身体,再忍耐了片刻,终究是奇痒难熬,恭声道:“丁大人还有什么事询问下职吗?如果没有,下官想去处理公务。”
“曾贵山是你属下书吏?”丁晋忽然道。
崔斯立还未明白丁晋有何深意,于是点点头道:“原来大人有过目不忘地本领啊,刚才不过看了一遍名册便能记住下官属下姓名,卑职佩服,佩服!”
昨天发生的事,崔斯立还没有听到风声,这也不能怪他信息不灵通,因为担心风波临身,结果陪着妻子去了城外十里地地桃花谷赏雪,夜间便住在了驿舍,直到清早才急急赶回县署,又是一顿繁琐的印章交接仪式,曾贵山等几个小吏即便想提醒他,也没有机会说明。
所以,崔斯立还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好事”,已经全被胆小的曾贵山抖了出来,对县令的问题很感茫然。
丁晋盯着崔斯立,沉声道:“崔主簿,难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和本县解释?”
“解释?”崔斯立更显茫然无辜,忍着砰砰的心跳道:“大人此话何意?如果是崔某有地方无意得罪大人,还请大人明说,下官一定改之。”
“得罪我倒无妨,本官尚还没有那么小气,不过崔大人,你私自扣押朝廷诏令及刺史府公文,请问,意欲何为?”崔斯立的嘴张得大大的,犹如缺氧的鱼儿,模样甚为可笑,丁晋这句话如同几百斤重的大铁锥,狠狠地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碰地声中,头晕眼花、金星乱冒,什么镇定、从容、忍耐、掩饰,等等等等,瞬间便被敲打得支离破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就这样的胆量还敢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来抵抗上旨?
丁晋暗中摇摇头,觉得崔斯立所行的事,没自己先前想像般那么简单。
“唉,崔大人,本官实在是不想让你这般能干之吏,背负渎职之罪,身败名裂啊。你好好想一下,如果其中有苦衷,就大胆地讲出来,本官为你做主,且不可自误。”丁晋换了一副温和的神情,痛心疾首地诱惑道。
崔斯立的脸变得比小白脸都“白”起来,低着头苦苦思考了片刻,悲声道:“大人明察秋毫,下官服了。扣下大人到任公文的命令,的确是卑职发下的,可是那万万不是下官的本意。说实话,自唐县令意外身死,马县丞失踪后,卑职是最盼望本县能早日到任一位上官的人。”
“那为何压着公文不发?言行不合,让本官如何信你?”
崔斯立流下了两行悔恨的眼泪,哽咽道:“大人,你就不要逼问下官了,下官的确是受人唆涌指示,但是受何人胁迫,我真得不能说啊。下官家中有老有小,大人请理解卑职的苦衷。”
说完,崔斯立悲不自声,用双手捂住了哭泣的脸。这么老的男人如此痛哭,还真有点让人心生怜悯。
丁晋恼火地瞪着低头哭泣的崔斯立,他是万万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招,恨不得上前扯开崔斯立捂着脸颊的手掌,看看是否真在痛哭,但是这终究不过是心中一点冲动。不管是他,还是崔斯立,或许都有些明白,丁晋不可能只因为对方扣下了到任公文,刚当上领导便大刀阔斧地整治下属。
丁晋也无法逼迫于他,通过这番交谈,他认为崔斯立尚是可争取对象,如果强行逼迫,不仅容易招致对方反感抵抗;而且此时逼出幕后指使,让矛盾公开化,并不是什么好想法。
其实,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丁晋隐约已经有了概念,崔斯立说与不说,暂时无关大局。压一压他,主要目的还是提醒一下他,谁才是本县最高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