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骏这时突地想起了在甘河泵站时,曾经被焦双清弄进号子里整过的那个绰号叫“冬瓜”的男人,听焦双清说,“冬瓜”就是在号子里被爆过菊花,尝遍了苦头,从号子里出来后人变得老实了许多,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而今,这些人逼近自己,难道也想用这些手段对付自己?想到这里,马骏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是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以后出去怎么做人?
士可杀不可辱,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马骏握紧了拳头,正在他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囚室的深处传来,虽然这声音嘶哑难听,但是在马骏听来,简直如同天籁之音。“等等。”几个人收住了脚步,扭头看着囚室的一角,马骏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地上缓缓地坐了起来,又缓缓地走了过来,几个人连忙闪到一旁,看这人的架式,肯定是这间囚室的主人。
在生活中,不论在哪里,只要有人存在,就有阶级,就有高低,在泽西的官场,马骏就处在阶级的最高处,众多官员围绕着他,仰视着他。但在这里,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里阶级的最顶端,他是这里的王者,这个人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马骏说:“说真心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我喝了些酒,信马由缰地开着车来到江都县,在一个树林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一伙人绑了,最后送到这里来了。”
“哦?”这个人又上前走了一步,马骏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脸,脸很普通,但是额头上一道深深的伤疤却分外醒目,它传递出来的暴戾之气让这个人不怒自威。这个人伸出手,搭在了马骏的肩膀上,拍了拍,马骏心想,好久没有人这样拍自己的肩了,连周琦峰也没有拍过,能拍一个县委书记的肩膀的人,一定是位高官,不过,在这里,在这个官场的一套不管用的地方,在这个盛行丛林法则的地方,谁都可以把手放在新来的他的肩上,拍上几拍。
“你们散开。”这个人挥了挥手,然后搭住马骏的肩,把他带往囚室的一角。“我叫邓火强,也跟你一样,不明不白地被关了进来,他们说我杀了我老婆。”邓火强看着墙壁上高高的窗孔,眼眶里没有一丁点亮色。马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被冤枉的?”邓火强说:“你说呢?”马骏说:“江都县的一些人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干,还有党纪国法吗?”
邓火强“嗤”了一下,满脸的不屑,他说:“党纪国法?在江都,官老爷就是黑社会,县长喻为志就是黑社会的头子。老子三十多岁才讨上老婆,老婆做了再错的事,也为咱邓家添了后,再怎么的,老子也不会杀她,可是讲这些有个屁用,他们联合起来诬陷老子,说老子把老婆杀了,可怜我的娃啊!”邓华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嘶吼声在囚室里回荡着,象是一只掉进陷坑里的熊在悲鸣。
马骏心里不是滋味,看来,邓火强心中揣着的是莫大的冤屈,对一个蒙冤的人,马骏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同情,他把手搭在邓火强的背上,说:“老邓,你不要伤心,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邓火强冷冷地笑着说:“你?别做梦了,想斗倒他们,比登天还难,在江都都没有敢跟他叫板,何况你一个外县人。”马骏说:“这也未必,这事,我马骏管定了。”
旁边有个人放肆地笑着说:“你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你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黑吗?”那人哈哈地笑了笑,又说:“那是因为太阳被满天的牛给遮住了。”马骏沉声说:“实不相瞒,我是泽西县的县委书记。”众人一听,怔了一怔,接着是一阵放肆的狂笑,一个人说:“我看你是神经病才对,县委书记,天呐,你莫吓我啊!”
“笑个□□。”邓火强喝止了笑声,但还是有两个人捂着肚子,乐不开支的样子。邓火强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马骏一会,说:“你有帮我的这份心,我邓火强谢谢你了。不早了,睡吧。”马骏无语,他走到墙边,坐在了一床破旧的褥子上,钻心的恶臭传入了鼻腔,一个犯人走到他的身边,褪下裤子,掏出家伙就往马骏旁边的一个粪桶里撒尿。
“三筒,你到这里来。”邓火强又喝道。一个瘦子连忙走了过来,邓火强指了指马骏,说:“你跟他换地方睡。”瘦子唔了一声,坐到了马骏的旁边,又指着不远的一个床铺说:“你去那里。”马骏迟疑着,邓火强骂道:“让你去你就去,扭扭捏捏像个娘们。”马骏只好来到瘦子的床铺边,坐了下来,这里的气味果然要轻了许多,不过,这被褥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让他不敢睡下来。
就这么坐了一夜,早上,正在迷迷糊糊之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4123号,出来。马骏没有动,他以为事不关已,不想邓火强推了他一把,说:“叫你呢。”马骏愣了一愣,连忙站了起来,走向了门口,门开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给他又戴上铐子,一左一右夹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灯光越来越亮,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审讯室。
马骏被按在了椅子上,铐好后,铁栅门关上了。不一会,进来了三个人,坐在了马骏对面的长条桌上,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脱下帽子,放在了桌上,然后敲了敲桌子,目光扫了扫马骏,然后说:“开始吧。”旁边的两人摊开文件夹,拿起了笔。中间的□□问:“姓名?”马骏说:“马骏。”“哪里人?”“泽西县人。”“职业?”“政府公务员,职务是□□泽西县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