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身份曝光,青城派掌门玄妙真人大寿前夜,青城山注定无眠。
三清大殿之上,各派云集,高手林立。而大殿中央,一个少年孤身独立,面对着众人或惊异、或迷惑、或憎恨、或同情的眼神。事已至此,没有人能解救他,或许他生来,便注定了此番命运,此番无人能助的命运。
月疏桐立在太清道人身后,远远的瞧着向阳,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却又怕被人瞧见,慌忙擦了去,只是她越擦,泪水越是不受控制,越流越甚。
师弟,她最亲近最喜爱的师弟;向阳,妖界之王向不允之子向阳。苍天哪!为何,为何要让他们是同一个人?
向阳垂着头颅,宛若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默默立于众人视线之中,他要接受惩罚,虽然他不知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但是他该接受惩罚,因为他是青城派弟子,是……妖王的子嗣!
玄妙真人静坐于大殿之上,满脸严肃,良久,他正色沉声道:“今夜召集大家再次聚集于此,想必各位已听闻意欲为何。我青城派建派三千年,从来不曾出现过这般羞耻之事。是故,本座该向各位检讨,并代青城派上上下下万余名弟子向在座各大门派至歉……”
玄妙的话未说完,便被那永乐山的清微掌门打断,只见其义愤填膺的走至大殿中央,微微俯身作揖,道:“这般大义凛然的措辞,真人莫是再说,想来在座各位也不愿再听;真人贵为天下间第一大修真门派掌门,此时该当说出贵派解决办法才是!”
清微的话,一语说出了各大门派人士的想法,各自点头,皆道:“清微掌门所言甚是。”
玄妙真人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至向阳身上,沉声道:“竟然如此,那么本座此刻逐代表青城派众门下做出决断……自今日起,向阳,不再是我青城派弟子,逐出师门。”
玄妙真人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虽多数人心道该当如此,但例如月疏桐、常川等与向阳关系亲密之青城派弟子,却是感觉处罚过重。月疏桐当即奔入大殿中央,反驳道:“掌门师叔,疏桐认为如此惩罚甚是重了些。师弟……师弟虽身为……但其从小至大,循规蹈矩,并未做出任何一桩令师门蒙羞之事……”说到此处,她眼圈一红,几欲流下泪来,稍一振作,续道:“疏桐……疏桐恳请师叔网开一面……莫将师弟……逐出师门。”
“疏桐……”
“师妹……”一旁的太清道人与许畅轩一齐大喝。
太清道人对许畅轩一使眼色,许畅轩领会其意,慌忙奔至月疏桐身旁,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强行拉了回来。
“今日之事,是你能阻止得了的么?真是胡闹!”太清道人低声怒喝。
月疏桐被师傅一喝,之前强忍的泪水便流了出来。
向阳抬头望着月疏桐,心下惨然,旋即又冲其一笑,摇了摇头。罢了,师姐,便是罢了!
月疏桐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更是悲痛,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真人此番定夺原是应该,只是这妖兽子嗣怎会自小生长于青城山之上,想必该有个解释。”清微道人满脸讥讽,却又故作正经问道。
玄妙瞧着他,眼角肌肉跳动,心中微恼。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痞道,莫不是存心要羞辱我青城派!“此事说来话长,十八年前,本座带了众门下弟子至长白山灭得向不允那妖兽后,下山之时,本座师弟觉迷无意间发现此人,当时其还是襁褓中幼婴,逐起怜惜之情,便将他带回山上,抚养至今……”
玄妙真人正对众人解释当初因由,大殿之上却突起哄乱,一道人影从殿外推开环绕的人群,挤将进来;众人仔细瞧去,来人青衣布衫,神情焦虑,却正是抚养向阳长大的觉迷道人。
向阳瞧见觉迷道人,顿觉委屈,失声唤道:“师叔!”
觉迷见得向阳,慌忙飞奔而至,双掌紧紧握住向阳肩头,道:“你无恙吧!”
向阳心中酸楚,见他担忧,便强笑着摇了摇头。心道:终是觉迷师叔最关心我。
觉迷道人双手略拍其肩,随即转身面朝上首,俯身作揖,面色凝重道:“掌门师兄,向阳之事,错终在我,今夜你若要责罚,便责罚我好了!”
玄妙真人闻言大怒,一拍扶手,厉声道:“本座已将他逐出师门,你实为犯了大错,本该与此人同罪,谅你实属无心,便罚至祖师祠思过三年。此三年内,你若踏出祖师祠半步,本座定当斩之。”
觉迷心知玄妙此言已是念了同门情谊,手下留情,是故再次俯身作揖,低声道:“觉迷知错,甘愿受罚!”玄妙冷哼一声,不言。
然,那清微道人却是不依不饶,续道:“今夜前些时候,青城派后院传来一声妖兽嚎叫,在座各位都曾听见,想来便是你等门下这弟子所为,若其当时妖性大发,伤及众人,可怎生是好!青城派这般处之,恐令天下人难以接受。妖兽,素来天地不容,见者定杀之。”
“你……”觉迷道人闻言大怒,张口几欲反驳;近旁的离阳道人慌忙咳嗽一声,意在提醒其勿失言。觉迷瞧了离阳道人一眼,心知终是自己无理,只得强忍住心中怒火。
清微环视四周,对觉迷道人的愤怒权当视而不见,洋洋得意道:“再者,此妖人竟然自小生长于贵派青城山之上,青城派在座各位修为深厚,这多年来,居然不曾发觉……是故,我等天下正道人士可否认为,青城派有包庇之嫌?”此言一出,各派高手神色惊疑,青城派众人却是心中恼怒,纷纷对其怒目而视,这永乐山的痞道掌门实属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众人神色各异,无人言语。
玄妙真人眉头紧蹙,咳嗽一声,解释道:“清微掌门有所不知,此人实乃当年向不允那妖兽与人间女子所生,或许其命缘随了母体,身上并无妖气释放;是故,本座及本座众位师弟师妹多年来未曾察觉,恕我等失职,并非有意欺瞒天下。”言罢,他略带深意的瞥了大殿之上的觉迷道人一眼,随即转开了目光。暗道,定是觉迷这糊涂罪人施法,遮掩了众人的灵识。
觉迷道人瞧得玄妙真人眼神暗意,心中愧疚,旋即垂下头去。
清微道人虽不满玄妙的解释,可片刻之间,也找不出言语反驳,冷哼一声,只得作罢。
这时,一直静立于青城派弟子之后的释净院高僧灭灯与其师弟灭海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合十正色道:“各位请听老衲一言,此人虽为妖兽之身,然其身处青城派多年,深受道家教诲,终未做何坏事。佛曰,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与我师弟二人认为,大伙此番便是饶了他可好?将来有朝一日,各位出了青城山,遇见此人,欲对其所作所为,便是听之任之,皆与青城派无关。这般意下,可好?”
众人听得灭灯之言,皆沉默不语,各自寻思。今日若似那清微道人一般与这向阳过意不去,只怕青城派众人要生怒气,还不如就依这和尚之言,放过了他,有朝一日山外见得,凭这妖孽修为低劣,除之也实是不难。
玄妙见众人默然,心中略松,虽然他心中也与那清微道人一般,甚是厌恶向阳这张与妖王向不允一般模样的脸孔,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然,师弟觉迷为人很是固执,念及同门情谊,今夜便不该如此。是故,玄妙真人道:“竟然释净院大师已为这妖人求情,各位若是无异,便是这般定下了。”稍顿,他见无人反驳,旋即对向阳喝道:“你当下立即离开我青城山,至得百里之外;今后你的生死,便与我青城派毫不相干,去吧!”
向阳抬头望着他,实是无言,微一咬唇,便自转过身来,瞧得五丈之外月疏桐满面苦楚,泫然欲滴的眼睛,心中一痛,却是无奈。微微闭目,有泪自眼角滑落。
举足,迈步,他从未觉得双腿这般沉重过,宛若灌了铅一般。
环绕于殿门之处的青城派弟子哗然一阵响,腾然间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向阳转头,不再看向月疏桐,仅是朝着大殿之外,缓步而行。
良久,他步出三清大殿,呆立于殿门之上,想要回头,却又强行忍住,狠地一咬牙,向阳轻身而起,朝着眼前宽阔的青石大道,飞奔而去。
玄妙真人见得向阳离去,沉声道:“明日便是本座千年寿诞之日,还望各位忘了今夜不快之事。夜已深,众位便是下去歇息吧!”
众人默然。其间虽略有不服之人,但瞧得青城派众人脸色难看,也只得将心中不服压下。这青城派势力何其强大,众人不怒我独反,却又何必自寻苦吃。
殿上,月疏桐瞧着那消逝的身影,泪水不禁飘然而下。
有的故事,刚开始,却已是注定了结局!
觉迷道人神情萧然,有些伤心,但更多的是庆幸,他担心的事,终是发生,然而这结果,却比他预想的要好许多,是故,他心中很是欣慰、坦然。
有道是:似人似妖两俱非,凄然独行梦迷茫,青城离乱桐花落,孤云散尽鸟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