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间,京陵便入了渐冷的深秋。
因着连下了几日的绵绵细雨,湿润的腐叶混在泥土中,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总是似有如无的萦绕在鼻尖。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向外面,雾霭霭的天空中沉沉的压着层层阴云,让人的心都不由蒙上了一层压抑,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
此刻沁祥院里颇为安静,屋外的丫头婆子正在自行洒扫,恰在这时,便见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仔细一瞧,便知道是三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仆从,何荣。
屋内的秦氏此刻慵懒地靠在引枕上,因着暖炕烘烘的热意,不由有些昏昏欲睡,左手枕着头,正阖了眼歇息。
当听到何荣来请安,秦氏一双眸子登时睁开,随即撑着手起身,整了整鬓边的簪子道:“让他进来。”
当何荣打了软帘进来,便恭谨地上前利利索索的行了礼。
秦氏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在何荣直起身子时,秦氏转而看向身旁的璎珞,微微抬了抬颌,璎珞随即会意地命人搬来了锦杌,劝了何荣坐下。
待何荣恭恭敬敬的颔首应了,璎珞便扫了屋内一眼淡淡道:“都下去吧。”
屋内的人顿时明白何荣这是有话要说,不敢多耽误,连忙小心退了出去。
当乌压压的人退散出去,秦氏状似舒服地左手肘枕在引枕上,看着何荣道:“说吧。”
何荣随即领命颔首,扫了眼软帘外,这才压低声音道:“回太太话,这一个月来,小的一直按着您的话,跟着三老爷和白忠,小的发现——”
何荣说到这儿,眉头微皱略微思索了下,继续道:“老爷平日里除了在府衙里,就是与朝中几位大人在外喝酒,倒没什么奇怪之处。”
秦氏听到此,眸中渐渐松了一下,然而何荣的下一句话,却是叫她登时精神一凛,美眸渐眯起来。
“但有一点小的觉得奇怪,老爷似乎每隔个两三日,便会只带着白忠去城中桂花坊的一处宅院里。”
秦氏听到此,眸中浮起一抹深意,语气缓而沉。
“他去那里做什么,可瞧出是哪家的人?”
何荣摇了摇头,随即垂下颌斟酌道:“老爷去时,都是从后门入的,除了开门的,并未有出门来接的人。”
秦氏眸中渐冷,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拿茶盖一下又一下的轻拂着升起热气的茶汤,发出细微而沉重的声音。
“那你瞧着,老爷每回进去,要逗留多久。”
何荣闻言微微思索了下,继而更加陪着小心道:“约莫有一个时辰,有时会更长一些。”
“哐当——”
秦氏手中淡淡一松,茶盖落在茶盏口上,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叫何荣和璎珞都身形一震,更是缄默不语。
秦氏唇角咧起冷意,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好呀,他倒是能耐了,我倒要看看,他在那藏了个什么宝贝。”
话一说完,秦氏眸中一狠,闪过凌冽的寒意,随即吐出两个字。
“备车!”
当璎珞将秦氏小心扶上了车,便谨慎的陪在车内不敢轻易吱声,车内一片死寂,秦氏看似阖着眼是在休养,可她却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势。因而身形不由有些拘谨,只能听得车外何荣赶车的声音。
约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了何荣的声音。
“太太,咱们到了。”
秦氏眸中微敛,随即由着璎珞扶下车,便见自己已然站在一家宅院的后门处。
顾敬之是越发厉害了,竟然将人给她藏在离定国府这般近的地方,难怪顾敬之每日并未怎么耽误回府的时辰,倒是叫她险些未察觉出来。
秦氏眸中划过一丝厉色,扶着璎珞的手昂首走上去,对何荣轻一扬颌,何荣忙亲手拍了拍门。
约莫过了片刻,门后响起一个小厮的声音。
“谁?”
何荣转而收到秦氏的眼神,当即道:“老爷的人。”
门后略微顿了一下,随即响起了细索的声音。
随着“吱呀——”一声拖长的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儿。
门后的人拿眼从缝儿里稍瞧了一眼,一看到眼生的何荣和盛气凌人的秦氏,当即觉得不对劲,转手就要关门。
何荣哪里等他的动作,收到秦氏凌厉的眸子,抬脚就将门踹开,将那小厮踹的一个背子坐下去。
“狗东西!连咱们三太太都敢拒,不想要命了?”
何荣凛声呵斥,吓得那小厮也是一愣,眼看着屋外有人偷偷要跑去里屋通报,何荣原本想追上去,却被秦氏抬手制止了。
秦氏不屑的瞥了眼踉跄坐在地上的小厮,嘴角牵起冷冷的笑意。
通报有什么用?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护不住那个妖精!
秦氏搭上璎珞的手,眼都未再看那小厮一眼,冷一抬颌,挺直了背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
当走到正屋前,秦氏已是憋不住的满腔怒火,她没有想到,顾敬之竟然拿钱买了这么好的一座宅院给这些外面的妖精!
秦氏身子气的微微发抖,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住,愣生生剜出几个月牙印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正屋的芙蓉软帘轻轻被掀开,随之一个年轻的妇人被众人宝贝似地簇拥出来。
秦氏细细打量着,眉似点,唇似画,一张温柔的能挤出水来的小脸只扑了点点淡妆,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身上竟还穿着品红的绣金芍药裙子,更衬得她身上这套绛紫的褙子格外讽刺。
秦氏只觉得这会牙都咬疼了,而当她的眼神触及到那凸显的肚子,眸中顿时不可置信的一震,随即瞳孔猛地紧缩,几乎没背过气去。
前面有一个俞氏,现在竟又跑出这么一个狐媚子来!
难得世人都能生,偏生就她不能?
“三月见过太太。”
看到眼前行动似柳的美人被人搀着上前给自己见了礼,秦氏眸子微眯,当碰到刘氏那护雏一般小心的模样时,更是觉得冷笑连连。
白忠夫妇好的很,竟然都敢伙同顾敬之欺瞒她一个人了。
收到秦氏剥皮扒骨的目光,刘氏身形微一颤,当随即咬下牙来,满抱着拼死一赌的架势,将三月小心的护着。
“我说近些日子老爷怎么常往这儿跑,原来,竟还背着我藏了一个人。”
秦氏一边说着,一边剜了刘氏一眼,随即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
“三月?”
随着轻哧一声,秦氏分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听名字,就是个下贱的身份。”
话音一落,秦氏原以为眼前的人会禁不住变了脸色,谁知三月却是恍若未闻般,依旧唇角带笑,极为恭顺的站在那。
秦氏死死的一攥手,定定的射向三月,转而扶着璎珞的手昂首朝屋里去。
经过三月的身边时,秦氏身边的璎珞不屑地恨了三月一眼,倒是惊的刘氏将身护在了三月的前面。
眼看着秦氏进了屋,感觉到刘氏的紧张,三月却是颇为镇定的抚了抚刘氏的手以作安慰,这才朝里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