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懒懒地从新敷的窗纱上透进来,泻下一室的清辉,窗外墙角下隐隐约约起伏着清晰的虫吟声,伴着树叶摇晃的“沙沙——”声,更衬得夜色静谧而闲适。
顾砚龄慵懒地靠在软塌之上,发间的钗环早已取尽,一把顺而光泽的云发披散在身后,只有几缕发丝隐隐落在肩上,许是方沐浴过的缘故,远远看去,透在光下的女子如隔云端,微微蒙着一层雾气,肌肤之外的淡淡香露味萦绕在屋内,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因着如今怀着身子,萧译便对顾砚龄格外上心,不仅散步要亲自陪着,就连看书也不让顾砚龄自己动手,或是他读她听,若他不在,这读书的活儿便落在了醅碧身上。
顾砚龄微微阖着眼,屋内的地暖烧的正好,将一层温暖的气息裹挟在人的周身,隐隐的便将那一抹睡意勾了起来,朦胧间,耳畔少女柔缓的读书声似乎停了,靠在那儿的顾砚龄微微启唇,声音透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和慵懒。
“怎么不读了。”
话音方落,读书的声音再一起响起,可耳畔传来的却是熟悉而温和的男子之声,顾砚龄没有睁开眼,只是唇角勾起慵懒而了然的笑意,下一刻,熟悉的木樨香携着拥抱从后裹挟而来,顾砚龄也不挣,舒服地寻了胸膛最温热的位置躺了下去。
“怎么才回来——”
少女的语气中满是闲适,没有丝毫的愠怒与嗔意,转而再睁开那一双盈盈的笑眸,其中更是浮过一丝促狭。
“莫不是被小妖精勾去妖精洞了?”
身后传来宠溺而无奈的哧笑声,男子有力的双手习惯地避开顾砚龄微微突起的小腹,将她环的更紧了几分,下一刻,温热的气息伏在耳畔,萧译的笑声渐渐响起。
“家中被我藏着神女,俗世的妖精又怎能勾的走我,如今在宴席之上,可没有人比我还要急切的想离席回家的了,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艳羡的模样,我便更觉得当初死皮赖脸的求娶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顾砚龄闻声一笑,转而侧过头来,姣好的容颜泛着温暖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几分弧度,更是平添几分娇俏。
“如今是越会说话了,又是跟谁学的。”
萧译闻言唇边一扬,语气轻缓而正经的凑拢道:“无师自通。”
话音一落,萧译侧首间便将唇瓣覆在那个娇柔的唇瓣上,周身的气息渐渐升起热意,辗转间,唇瓣如飞鸿一般轻轻点点的移至耳畔,轻轻吻了吻那柔柔的耳珠,更是引得怀中的人娇嗔出声。
而此刻守在门外的醅碧,绛朱听到了,都不由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下去,反倒是檀墨在一旁捂嘴轻笑,喜的不行。
就在此时,檀墨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醅碧,麻利从袖中掏了掏,当摸到什么东西时,不由朝四周环扫了一眼,这才悄然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落在醅碧的眼前。
“醅碧,这是给你的——”
醅碧与绛朱闻言都抬起头来,诧异间,醅碧接过那精巧的小盒子,打开上面的小扣子,一翻开盖子,却见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支镶着红玉的簪子。
醅碧手中一僵,脸色微微一变,就连绛朱也是惊然地看向檀墨,收到绛朱异样的眸光,檀墨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急着摆手道:“不,不是——”
檀墨语中急促,一时也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忙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沐帧托我送你的——”
听得此话,就连一向稳重的醅碧也猛地抬起头来,抬头的那一刻,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脸上也微微一红,一旁的绛朱见此,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即要笑不笑的看向醅碧,唇角勾起几分打趣,转而又对檀墨道:“既是沐大哥送的,为何他自己不送来,要拖你送?”
檀墨闻言咧嘴一笑,随即出声道:“这是沐帧去苏州公干时买的,进宫回禀那日,醅碧碰巧不在,因着他又得了要事,这几日又离了京城,所以便托我了。”
话音一落,檀墨又看向醅碧道:“醅碧,你快收了吧。”
眼见着醅碧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绛朱当即将东西从檀墨手中抽出来,一把递到了醅碧的怀中,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
“人家一番心意,醅碧姐姐可不能拒绝了。”
拿着手中的盒子,醅碧察觉到了周遭两人欣然而打趣的笑意,却是不去反驳,只低着头,看着那支好看的簪子,唇角不由勾起,而那一刻心似乎也跳动的更快了。
……
这厢,崔府也已寂静下来,远远地,游廊之下渐渐走来数人,婢女们低眉打着绸灯,将袁氏簇拥在中间,微风吹得绸灯微微摇晃,落在地上的光芒也随之晃动,如水纹,一圈一圈的荡开。
“夫人。”
听得婢女们行礼,袁氏微微颔首,随即抬头看向帘内道:“姑娘睡了没?”
“还没。”
袁氏见此,这才朝前去,婢女轻轻打帘,袁氏便缓缓走了进去。
而此刻,崔知晚正坐在妆台前,看着台上搁着的那一套头面,还有那一沓已然做好的杏花笺,一手托腮,眸中浮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阿晚。”
听得身后的声音,崔知晚当即站起身来,一看到母亲站在帘后,满是温暖的笑眸,当即脸上一红,显得有几分局促的上前搀扶道:“这么晚,母亲怎么还未睡。”
袁氏由少女扶着坐下,眸中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妆台上的物事,唇角浮过了然的笑意,随即看向少女道:“喜事将近,我可睡不着,难道咱们的阿晚睡得着。”
听得袁氏如此说,少女颊边红晕,更是羞赧的说不出话来。
绿鬟搬上杌凳来,袁氏含笑拉着少女坐在自己身侧,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少女,唇边满是欣慰与感动。
“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与你父亲平安的度过一世,看着你和你哥哥能够长大成人,便足够了,如今母亲已经看着你哥哥娶了妻,如今就快要做父亲了,也只有你——”
袁氏语气温暖,抬手间,温柔而舍不得地抚着少女的侧颜,指腹下满是怜爱。
“母亲若是能亲自看着嫁给你最好的良人,便是闭眼,也无憾了。”
“母亲不许这样说!”
袁氏的话触动了崔知晚的心弦,当即紧张地握住袁氏的手,含笑间,眸中却是微微一热,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腔一点一点溢出来。
“母亲不是要与父亲相守一世?您以后还要看着哥哥的孩子出生,还要做您的祖母,曾祖母的。”
看到小女儿的紧张,袁氏笑着将少女揽入怀中,温柔的手轻轻软软的抚着少女披散下来的发丝道:“对,母亲的阿晚说的对,母亲日后还要看着阿晚的孩子出生,做我的外祖母了。”
感受到母亲手中的温度与宠溺,听着那满是感动的声音,崔知晚心中涌动,不由探手环住袁氏的腰,将头埋进袁氏的怀中,如同小时候那般,成了那个喜欢窝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嗔痴的小女儿。
袁氏抚着怀中温顺乖巧的女儿,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虽是眸中微微犯泪,可语中却满是高兴与放心。
“前些日子成娘子去谢府已商议了婚事,谢府已将你的庚帖收下,可见杨夫人和还有翊坤宫,世子夫人那边都是属意你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谢昀。”
听到母亲含笑的话语,怀中的少女微微一顿,心中既喜又惊,一双美目期冀的睁着,盈盈闪动着欣喜的光芒。
他,也答应了?
“母亲,真的?”
看着少女急切地从怀中出来,一双大眼睛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的看着自己,袁氏不由也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是真的,母亲怎会拿婚姻大事与你说笑?”
说着,袁氏握住少女因这个消息既紧张又激动的小手,不由轻轻抚慰道:“不仅如此,那庚帖被压在谢家祖宗牌位下三天,也是安然无恙,谢家也请了算命先生看过,你二人八字乃是上吉,过几日,成娘子便会带着谢家送来的聘礼,与咱们定下婚期了。”
听得这句话,崔知晚的手中微微一僵,心中似乎已然喜得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袁氏。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原来在这花宴之前,母亲便已然替自己亲自去了谢府提亲,此刻的她如同恍然掉入云中,缥缈却并不虚幻。
殊不知,袁氏之所以瞒着这膝下的女儿,不过是出于爱和保护,谢府门第太过高,虽说他们崔府也是名门,可谢家的世家底蕴还是让人隐隐担忧,担忧这门亲事并不顺畅,若早些让女儿家知道了,最终亲事未成,只怕更伤自己这单纯阿晚的心。
如今,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崔家有情,谢家有意。
只要婚期定下,她的阿晚,便真正找到了一个让她安心的良人,日后便算是她与夫君老死地下,也不会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