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十二月,振威护军萧敬文杀征虏将军杨谦,攻涪城,陷之,自称益州牧,遂欲取巴西,求通于汉中。上将军张渠先取梓潼,迫萧逆退守涪城。明王领亲军南下,成都、涪城震惊,无不惶恐。
--引言摘述
这话要从吐谷浑第二代可汗吐延说起。在咸和四年(公元329年),吐谷浑的第二任可汗吐延继承了“老帮主”,也就是他爸爸的位子之后,发愤图强,四处吞并羌氐部众。后来一直打到白马羌的地盘来了。白马羌的老大,昂城(今阿坝)羌酋姜聪不堪其扰,假装降服,在宴会上设下伏兵,一刀刺伤了吐延。吐延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回了驻地,刚嘱咐儿子叶延要速回白兰地区(今青海巴隆河流域布兰山一带),收拢部众,以免被众羌人群起攻之。交待完遗言没多久就是死翘翘了。
吐谷浑可汗叶延速回白兰,先向各羌部赔罪送礼装孙子,得到了“大家的原谅”。在默默地蓄积几年力量后,叶延在沙州(今青海省贵南县穆克滩一带)建立慕克川(总部),然后突然出兵攻破昂城,杀了姜聪,将其家人变成了奴隶,顿时震住了四处羌人。接下来叶延南征北讨,又降服羌人部众二十余万,比父亲创建的地盘和势力还要大了。
而当时的姜楠已经有十几岁了,在突遇族灭家破的厄运之后,一直暗忍下来,发誓要为家人报仇。
后来吐谷浑跟仇池结盟,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姜楠被“交流”到了仇池,成了杨岸的奴隶。最后就是靠着为族人亲友报仇的意志支撑着逃到了晋寿。这次稀里糊涂被晋寿太守送到梁州刺史府,原来忐忑不安,不知为了什么。后来听曾华这么一说,立即明白了这位“大官的意图”。
以前在晋寿就听说这位梁州刺史是个疯子,西征灭成汉的时候就是他带着三千精锐冲在最前面,转战万里全无敌手。这次看来又要干票大的了。姜楠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猜到曾华是要动手清除周围的势力,仇池是被拿来第一个开刀。如果仇池被拿下来了,这西边紧挨着的吐谷浑能跑到哪里去?
所以姜楠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老底全部抖出来,只希望这位“大官”能信任自己,给自己一个报仇的机会。
曾华看着全招了的姜楠,心里那个乐。真是刚瞌睡了就给扔来一个枕头。有这小子在前面探路,应该可以摸到武都城下。在灭吐谷浑之前,这小子绝对可靠。早看你小子不是一般人,一诓就全招了。
向导找到之后,曾华开始做准备了。他传令各郡,开始悄悄地收购羊皮,带毛的那种。很快就收得上万张,然后命人和着棉花一起做成夹层皮袄。最后准备好炒好的小米、麦子做好干粮。
二月初,晋寿和巴西郡传来消息。德阳的振威护军萧敬文把征虏将军杨谦给杀了,然后聚集近两万兵马,回头重新攻克涪城(今四川绵阳),自称益州刺史,然后向东屯兵梁州巴西郡边境,看样子这位萧兄对梁州的曾华非常的不满,准备把这位靠“运气”和“提携”立功升职的梁州刺史赶出去,自己去占据汉中,做个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但是驻晋寿的张寿和张渠岂是轻与的,两人听到探子细作急报,再看看目前形势,二话不说,一边往南郑报信,一边利用曾华授予的临机之权,直接出兵南下,先占了梓潼城(今四川梓潼)再说。
这边曾华接报,也不客气,马上以镇北将军的名义行令,将巴郡、涪陵郡、巴西郡三郡折冲府兵集中到巴西郡阆中,防御萧敬文东进。再令车胤以汉中太守护梁州刺史职,毛穆之以镇北将军长史护镇北将军职,徐当、甘芮各领临机之权,然后自己领左右护军营南下。
曾华如此一动,萧敬文顿时感到压力。张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晋寿的出梓潼就已经把他打蒙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派了数千人去试图收复梓潼,结果还没靠近梓潼,就被张渠一个伏击打得找不到北了,只逃回不到数十人。
萧敬文终于明白了,曾华除了“运气”和“提携”之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手下能把成汉军打得能跑多快就跑快还是靠了真本事的。于是萧敬文连忙收缩兵力,退守涪城老巢,不敢再往巴西郡动半步了。
南边成都的邓定、隗文二人也紧张起来。这曾华从梁州下来平定涪城,兵锋所至恐怕会“伤及无辜”。于是两人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派人跟曾华说,萧敬文那王八蛋我们哥俩帮你剿了,就不用麻烦你老人家南下了。
但是邓、隗二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找不到曾华了,因为他在南下的路上“失踪”了,连同两千多精锐。不过梁州的官方消息说他们去了巴西郡,路途比较远,所以还在赶路。
看着苍茫的秦岭山脉,曾华心绪万千,在这崇山峻岭中,生活着多少人?中原百姓、氐人、羌人,在这里默默地耕耘畜牧。险恶的地形和众山的包围成他们最好的保护屏蔽。但是就是在这个偏远的“世外桃源”,却依然逃不出兵戈相见,战火连绵。
沿着北部秦岭的山脊吹了过来的早春寒风,刮得曾华的脸生痛生痛的,顿时把他的追古思今给打断了。曾华觉得这北风像是满天盖地的钢针,拼命地往自己怀里钻。你又不是美女,往我怀里钻什么?曾华一边紧一紧身上的夹袄,一边忿忿地想道。
这棉花羊皮夹袄是曾华征集了上万名“军嫂”和官属家眷们赶制的。内外两层带毛羊皮,里面充塞着弹松的棉花,然后再一针一线缝制好,并分成数百个小格子,将棉花包在里面,而且还根据曾华的设计分成上袄下裤。为了这些夹袄,曾华几乎是把梁州的棉花和汉中的羊皮收购征集一空,花了不少钱粮,只盼着这趟“买卖”不要亏本。
看着远处还满是白雪的山峦,曾华不由自主地摸着腰间的一把短刀。这是自己从南郑城出发前范敏悄悄地送给自己的。摸着冰冷而精制的刀把,那张艳如桃花的脸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临行的嘱咐也浮现在自己的耳边:“此为妾身请巧工打造的雌雄双刀。雄刀随大人远征,保佑大人能平安凯旋归来。雌刀伴在妾身身边,期盼人间黄泉绝不分离。”
范敏的心思曾华完全明白了,如果自己回不去的话,她就会用那把雌刀随行自己到黄泉之下。想不到这位明艳绝伦、柔弱似水的范家大小姐居然还会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不过曾华还是在寒风中感到一阵温暖,咱也是有人牵挂的人了。
这时,段焕走了过来,轻声说道:“大人,下面烧好了热水,大家正等你用晚餐。”
由于是偷袭,为了尽量不让附近的仇池羌、氐部众发现,梁州军只在快傍晚还没天黑的时候匆匆烧堆火,烧上一点热水,暖暖身子。其余时间都是冷水和着干粮一起吃。
曾华闻声转过头,看着这位左陌刀将,摇摇手说:“不打紧,不着急。我们先边走边聊。”说罢,走在前面,而段焕紧跟在后面,恭敬地答道:“是,大人!”
“元庆(段焕的字),如果没有胡人乱国,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曾华边走边问道。
“回大人,我希望能和贱内男耕女织,孩子念个私塾识些字,大家平平安安就好了。”段焕老老实实地答道。
曾华不由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一眼段焕,叹道:“元庆你倒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曾华知道,不但段焕的老婆孩子,就是他的父母兄弟等一干亲人早死在羯胡手里了。后来逃到汉中入了梁州军,成了陌刀手才续了一门亲事,去年十二月刚得一个胖小子。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老婆孩子?
想到这里,曾华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北方,默然许久才幽幽地说道:“元庆,可惜你这个很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段焕也是一脸的黯然,低着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大人,这也许就是命吧。不过老天爷没有赶尽杀绝,让我们碰到了大人你。”
曾华听完段焕的话,摇摇头继续说道:“有因必有果,我们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不过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只是苦了我华夏百姓呀。”说到这里,曾华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雾气,连忙转移话题。
“元庆,这中原被胡人变成了草原,却把我们华夏百姓当成了绵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曾华突然指着东北方向问道。
“小的不知道,但是小的只明白,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小的愿跟在大人身后杀尽所有的胡人野狼。”段焕沉声答道。
“哈哈!”曾华闻言不由转过头来笑着说,边说边继续往下走,“元庆,只是光靠我们几个人是杀不完胡人的。”
“这个不是小的关心的,大人自有主张。小的只管杀敌就行了。”段焕恭敬地答道。
曾华闻言不由又大笑起来,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山窝隐匿处的营地里。
赵复、乐常山、魏兴国和姜楠都围在一锅还冒着热气的水,拿着干粮,正等着曾华。
看到如此,曾华毫不客气地蹲了下来,接过赵复递过来的一勺热水,再接过一名亲卫递过来的干粮,大口大口啃起来了。众人一见,纷纷舀着热水,啃起干粮来了。顿时只听到一片淅淅嗦嗦、嘎吱蹦达的声音。
几口热水入肚之后,大家都觉得身上一阵暖和。热乎乎的感觉从心底迅速涌出,很快就传遍全身。大家哈着热气,围在一起,边吃边开始进行照例的每日的“碰头会”。
“常山,兴国,队伍情况怎么样?”曾华首先问左右护军营统领。这两人都是兖州陈留郡流民,是跟着曾华的“老屯丁”。因为勇武超群,就成了曾华的亲兵队长了。他们本来叫乐狗蛋和魏驴子,实在不雅,有损“官威”,就请参军车胤取了乐常山和魏兴国这两个比较有气势的斯文名字,连字号都一并省略了。
“一切稳妥,只是有五十余名军士的脚上长了冻疮,不过并无大碍,还跟的上队伍。”
这次奔袭曾华是煞费了苦心,从夹袄裤,到羊皮毛鞋子手套,再到羊毛皮帽子,无一不精心准备。因为曾华知道,这军士要是冻坏了手脚,战斗力最起码要减掉一大半,这高山寒风可不是开玩笑的。看来自己的准备还是有效果,虽然有损伤,但是还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那就好!陌刀队有问题吗?”曾华转而问左右陌刀将段焕和赵复。
“没有问题。这次奔袭只带陌刀和腰刀,不穿铠甲,陌刀手们行起军来倒也不辛苦。”赵复答道。
这次奔袭为了带足十天的干粮,坐骑一匹不带,曾华带头走路。陌刀手该穿的锁子甲、护军营军士该穿的步兵甲统统改成弓弩手穿的皮甲。除了必要的配置兵器,其它的一律丢在家里,就是为了能穿上夹袄,多带干粮,一路轻装。
“那就好!姜楠,你给大家讲讲目前我们所处的位置。”姜楠是羌人,有名字就不错了,自然没有什么字号了,所以曾华等人都是直接叫他名字。
“是的大人!”姜楠边答道边在地上的泥地上画起来简易地图来。姜楠很聪明,见到曾华画过两次也就跟着画,没两次就学得有模有样了。
“北边是西汉水,多是氐人,还有一部分白水羌。南边是白水江,居住着白水羌。我们刚好在他们中间。”姜楠指着左右两根线条说道,“我们前面就是孔函谷,已经快到宕昌羌的地盘了,明天我们就该掉头向北了。”
四天前,曾华等人从晋寿马鸣阁(今四川广元北)过西汉水(嘉陵江上游),然后在姜楠的带领下,沿着摩天岭悄悄地向西北方向前进。然后又沿着白水江北岸的高山一侧,小心地避开过冬的羌人部众,继续前行。一直到今天,已经走到了孔函谷东边,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多,而且还比较顺利,不过后面的路更难走了。
“我们掉头向北,那里的氐人部众会越来越多,不再是以前碰到的零星出来寻找失散羊只的羌、氐部众了,所以也越来越容易被发现。因此我建议明天开始改日夜兼程为昼休夜行。”姜楠说道。
“行!这里你熟悉,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曾华一边说一边把亲卫递过来的羊肉干转递给姜楠。
姜楠看着眼前一大块羊肉干,不由一愣。由于要轻装,羊肉干带的不多,都是专给将领们吃的,而且还定量,连段焕、赵复、乐常山、魏兴国等人都吃得不多。
“大人,这?”姜楠迟疑地问道。
“吃呀!客气啥!”曾华一边把羊肉干塞到姜楠的手里,一边打趣地说道,“你现在比我重要的多,两千五百将士的命都捏在你手里,就是只剩最后一块羊肉干也应该给你吃。”
众人一听,都善意地轻轻笑起来乐。姜楠没有再迟疑了,含着眼泪把羊肉干一口一口吃完。
看到姜楠吃完了,曾华一边啃着荞麦饼,一边问道:“姜楠,你是羌人,你给我们说说羌人的事吧,就当是给我们吃东西时解解闷,谁叫你吃肉我们啃饼子呢!”
在大家又一阵善意的轻笑中,姜楠缓缓说道:“羌人大略分为四部,牦牛羌、白马羌、参狼羌、青衣羌。牦牛羌以畜养良种牦而著称,初时大都分布在益州沈黎郡,并有牦牛县(今四川省汉源县东北),后继续南下至若水(雅砻江)下游的越嶲郡(治今西昌),有白狼、槃木、唐菆等部落共百余个。青水羌主要居于益州犍为、汉嘉郡的青衣江一带,也有部落百余,但也是内附益州最早最久的,跟益州百姓无异了。”
真不愧是大羌酋的儿子,羌人的那点事一倒就全出来了。看来这位姜楠的作用不止是借着来打打旗号,他身上很有做为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的素质。
曾华一边听着姜楠的介绍,一边心里暗暗地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