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家仪香堂,很快的。”华琬巴巴儿地望着陶学录,平日她出工学堂的机会很少,碰到旬假,她要赶回云霄乡探望舅舅和舅娘,对因为帮她而受伤的安琚,华琬心里有愧疚。
“哦,是华丫头在京城的朋友,那我也该一道去探望。”陶学录揉了揉华琬的脑袋。
“谢谢婶娘!”华琬抚掌欢喜。
仪香堂内,安琚正坐在书案前打瞌睡,一卷不厚的《论语》被压得皱巴巴,边角还浸了哈喇子,蹭得满是毛边。
迷迷糊糊中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安琚揉揉眼睛,跑下楼时因为还犯迷糊,险些踩空从二楼滚下来。
安琚未注意到正与他爹安掌柜说话的陶学录,只晃着两条胳膊吊儿郎当地走到华琬跟前,伸出手,半仰着脑袋说道:“你怎这许久才来一次,我伤养好了,肉脯呢。”
安琚这一受伤,竟从小胖子瘦成了颇清俊的小郎君,个头拔高的速度比华琬快许多,容貌虽不若李仲仁来得温和儒雅,但胜在眉眼刚劲,小麦色肌肤现出蓬勃朝阳之气。
安掌柜连忙将安琚扯到身边,向陶学录道歉,“犬子他娘亲走得早,少教养,让学录大人见笑了。”
工学堂的学录、学正皆为女官,官再小对于安掌柜这些商人而言,身份地位都不同。
安琚这才发现华琬带了长辈过来,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躲在安掌柜身边不敢吭声。
华琬对安琚的无理并不以为意,只笑着向陶学录介绍安琚,“婶娘,他就是学生遇贼偷时,救了学生的小恩人。”
真正救了华琬和他的是位不知名大侠,安琚可不敢居功,被安掌柜扯着向陶学录见礼后嘟囔道:“我没帮上甚忙,算不得恩人。”
陶学录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都是好孩子,过几日,我让华丫头多带些肉脯来看你。”
“不,不要,我是开玩笑的。”安琚羞得脸通红。
四人寒暄了几句,陶学录带了华琬告辞,安掌柜取出一匣沉香送与陶学录做伴手礼,陶学录再三推辞不下,便自己去挑了盒薰陆香,坚持付银钱买下。
答应安掌柜和安琚会再来看望他们后,华琬扶了陶学录离开。
安掌柜回到橱柜前整理香丸,余光瞥见安琚一脸不懂事的模样,摁了摁额角无奈道:“你是个郎君,是个小爷,怎好意思伸手向小女娘要东西,改明儿你到五香斋糕点铺,买份金银牡丹饼,送工学堂去。”
安琚撅着嘴不说话,安掌柜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
回到置物房,陶学录将薰陆香交给华琬,“华丫头,这薰陆香烧了对跌打损伤有功效,你带回云霄乡给你舅舅用。”
“不用的,学生舅舅会很快恢复,婶娘自个儿留着用。”华琬赶忙摆手,其实她听闻薰陆香对骨伤有效后,心里已在琢磨买一匣给舅舅,但陶婶娘的东西,她不能随便拿了。
华琬抬头便能看到陶学录眼中的和煦暖意,好似祖母在看孙儿的目光。
其实华琬打小未得过祖辈的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在父亲儿时就去世了,父亲被分了家另过的堂叔公带走抚养,堂叔公有自己的嫡子,故从未有将爹爹过继到身下的想法。
华琬知道陶婶娘疼她,可爹和娘都说人不但要会感恩,还要会报恩,她现在非但没有能力报答陶婶娘,还一味地索取,她自己心里常觉得惶恐和过意不去的。
“我和你都用不着薰陆香,若不拿回去给你舅舅用,过些时日香味儿散尽,会被小陶当杂物给扔了,岂不浪费。”陶学录将装了薰陆香的银盒随手放在华琬的桌案上,“安掌柜送的沉香倒是极好的,可以去恶气,咱们置物房呢,能偶尔点上一点。”
“可是……”
陶学录不理会华琬了,自去唤小陶到长廊一道清点少府监新送来的一批物料,留了华琬一人在那颦眉纠结。
好端端一匣薰陆香丢了多可惜,可这么拿走她脸皮子也太厚了,抓耳挠腮好一会,华琬忽然听到屋外传来陆博士不满的高喊声,“华琬,我让你到置物房帮忙,现在学录大人在这辛辛苦苦做事,你倒好,躲在屋内偷懒!”
华琬吓得跳起,迅速将薰陆香收进她的橱格内,待大后日回云霄乡时带走,再风一般地冲向长廊,她隐约听见陶学录替她解释的声音,华琬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二日辰时华琬从阍室拿到庆国公府郑老夫人与陶学录的回信。
“陶婶娘,郑老夫人的信。”华琬跑回置物房,喜滋滋地靠在陶学录的春藤高背椅上,昨儿下午婶娘才递的拜帖,今儿一早就收到回信,可见郑老夫人是不摆架子的人。
陶学录接过信,看完后朝华琬玩笑道:“初二十一郑老夫人有空,那日旬假过了,你与我一块去,郑老夫人定的金簪几乎都是你制的,我可不能贪功。”
“是婶娘教学生制的的,本来就是婶娘的功劳。”华琬一脸严肃,她不满陶学录的‘贪功’说法,她被惩罚入置物房后,若非陶学录,她就只能做杂事,一事无成。
前往庆国公府的前一日放旬假,华琬在置物房用过午食,叮嘱小陶好生照顾陶学录后,便回斋舍整理书篓,准备与何矜一道回去。
其实往常回乡,除了工学堂发的学钱,也无甚可带,今日书篓里不过多了一份薰陆香。
“阿琬,这是我家送来的墨子酥,可香了,你带一包回去给表哥他尝尝。”林馨一见华琬回斋舍便粘了上来,挽着华琬的手臂,叽叽喳喳地很热情。
华琬直起身子,傻乎乎地看着林馨,“只有表哥能尝吗。”
林馨翻了个白眼,真不知华琬是故意呢还是真的笨,“嗯,当然是让你们全家都尝,我不过是担心你贪嘴,才那么一说的。对了,我这儿还有包打开的豌豆黄,你尝一块,我寻思着,表哥可能嫌豌豆黄甜,所以才留了特意少放糖的墨子酥。”
还真是三句不离表哥。
华琬没啥反应,一旁的王芷蓉冷笑着‘呲’一声,若非被谢如英警告过,她就要开口贬损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