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长刀一横,忙向刺来的枪杆上斫去。
岂料那人这一枪只是虚晃,左手掌下藏着一柄飞刀,手掌朝着李凝胸口飞了过来。
李凝轻哼一声,撤招回防,向左推开几步,磕去飞刀。那人大喜,右手挥舞短枪,不住的划刺李凝身上的要害,逼得李凝忙于自守,脚下迈了一大步,窜到如真身边,张开一张骨瘦如柴的大手,来夺如真拿在手里的信札。
如真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便要把信札藏在身后。
那人短枪拐了一拐,朝着如真胸口直刺过来。雍和站在如真身边,呛啷啷一声抽出剑来,向着枪杆挑去,拟将短枪挑起。不料短枪活了一般,晃了一晃,转而向着如真手里的信札刺去。
如真大惊,松手放开信札,退开几步。
那人右手短枪横扫,迫开雍和李凝二人,左手一抖,射出一柄连接着丝线的飞刀,扎中了那信。他口中怪叫一声,抽身向左边退去,同时左手一颤,那柄飞刀直飞回来,他一把抓在手中,右手短枪格开李凝劈来的三刀,身子纵起,斜刺里飞出窗外。
李凝雍和赶到窗户边看时,却见那人手里扯着长长的布幡,溜到街上,颠足狂奔,转过街角,转眼不见。
雍和暗骂一句,收剑回鞘。李凝呼呼的喘气,双颊腾起红霞,额头上泌出细细的汗珠。把倭刀插回到鞘里,坐在椅子里,除下帽子,瞪着眼睛出神。
如真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忽的鼻头一皱,低声啜泣。
雍和道:“你先别哭,这人是谁?听你二人说话,他似乎逼着你师哥,从那位四爷那里偷了一份书信?你不要哭啦,快坐起来,地上冷得很。”
如真依言坐在一把椅子上,好容易停住了眼泪,才道:“四爷是小林苑里的常客,极喜欢我师哥说书,常常把他召到府中包场。这人想要偷四爷的一封信,就是,就是刚才那封。他找到了我师哥,给他服了一种发效缓慢的毒药,逼他再到了四爷府上说书的时候,趁其不备,把那封信偷了出来。我师哥害怕极了,却又不敢不从,唯恐毒药发作,自己倒毙身亡,又知道自己和四爷虽然能说上话,也常常出入四爷的府中,但是要偷出一封信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他那几天神情愁苦,时常恍惚出神。有一天忽然对我说:‘师妹啊,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一股黑气?’我细细一看,果然,他的脸上笼罩着一股子黑气,看上去整个人无精打采,倒像是生了一场重病。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不对我说,只是叹气。他每天浑浑噩噩,常常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哭泣。
“有一天,四爷府上的家丁来请我师哥,请他去讲一段蒋干夜盗书,师哥这才精神振奋,但眉间似乎夹杂着一股子的忧愁和害怕。当天回来,他神情古怪,时而委顿,时而激动。与师父师娘一起用过晚饭,他叫我到了后院天井,从袖子里拿了一份信出来,这才把有人迫他偷信的事原原本本和我说了。我才知道,他脸上浮的那层黑气,是服了毒药的缘故。实在是巧的很了,四爷在书房里听我师哥说书,忽然有位朋友拜访,他就出去迎接朋友,我师哥这才有功夫在四爷书房里翻找,拉开抽屉一瞧,果然看见那人叫自己偷得信札。他也不敢多耽搁,立刻离开四爷府上。
“我当时害怕极了,说:‘既然这样,你就去把信交给那人,请他把解药还给你啊。’我师哥却说,这人心狠手辣,拿了信后,未必就肯给自己解药。先把这封信藏在我这里,等他给了自己解药之后,再把信还给他。我当时觉得也对,就把信藏了起来。怎知第二天一早,我师哥的房门紧闭,怎么叫也不应,推门看时,没有一个人在。师父师娘不以为意,我却害怕的很。
“昨天,我到了吟松阁里,店伴突然和我说,有人点我的牌子,叫我去雅间给人家唱歌。我进了雅间,就,就看见刚才那个人,他对我说,他已经鞭打拷问了我师哥一整天,这才问出那封信已经交给了我。我心里虽然害怕,却更担心我师哥的性命,就和他说,今天夜里,让他带着我师哥来见我,我才会把信给他。怎的,他这会儿就来了,又抢了信去,我师哥可在哪里呢?”说罢,又是莺莺燕燕的哭泣。
雍和听完,心头一沉,和李凝对看一眼,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既然那人非要将信抢去不可,并不用人来换。只怕如真的师哥李桂文这会儿凶多吉少,多半已经死在那人手里。
雍和正要说话,劝慰几句,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踢开,一条大汉大踏步走进来,左臂抬着,手捏着一个人的咽喉,将那人提在半空,任他两腿乱蹬。那大汉瞪起一对虎目,怒喝道:“是那个小东西嫌他的命长?”
被他提在手里的正是刘老板,他双手扣住那大汉左手的虎口,脸涨得通红,眼睛暴突而出,额头青筋胀大,吚吚呜呜的吐出白沫子来。
雍和大惊,怒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了他!”拔剑出鞘,剑尖对准那大汉。那大汉目光扫到雍和脸上,冷哼道:“原来是这么个小猴子!”左手随意一挥,把刘老板朝着雍和丢了过来。刘老板嘶声惊呼,双手乱抓乱舞,身子好像一个沙袋,不由自主的扑向雍和,胸口凑到雍和铁剑的剑尖,霎时就要钉在剑上。雍和连忙缩回铁剑,见刘老板身子飞速撞来,向侧边闪了一闪,刘老板飞过一张雕花的紫檀茶几,重重的撞在一个高大的书架上,书架向后倒去,几百卷良本撒了一地,将已经撞昏了头的刘老板埋在当中。
一人从外走来,站在那大汉身边,正是刚才落荒而逃的黑头。黑头的身材也算是高大,不过站在这大汉身边,也比人家低了两颗头不止,瘦了一圈半还多。黑头指着雍和道:“这就是那牛子!”又指了指如真,道:“这就那小贱人。”那大汉点了点头,冲雍和说:“听说你猖狂得很,是不是?”
雍和见他随手一抛,就把一百多斤的刘老板轻轻巧巧的抛了一丈多远,也不敢大意,叩剑抱拳道:“小子不敢。”向如真一指,道:“这其中还有些蹊跷,咱们不要动粗,待去面见那位四爷,细细说来。什么事情,说开也就好了。”
那大汉怒道:“说你妈的开!”从背后取出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子,拿在手中,向前走了几步,铁链绕个圈子,横里照着雍和面门打来。雍和忙出剑格挡,岂知那条铁链即粗重,又绵软,铁链绕在剑上,铮铮声响,火花迸溅。那大汉双臂回扯,两条臂膀肌肉隆起,几乎要撑裂衣衫。雍和只觉剑上一股大力向外拉扯,自己五指一痛,铁剑脱手而出,飞向那大汉。那大汉一抖铁链,松开铁剑,铁链一振,撑得笔直,几乎像是一条极粗极长的铁棍,呼呼声响,照着雍和顶门砸来。
雍和才觉得五指酸疼,虎口剧痛,便听头顶风声大作,一条黑影砸向自己头顶。大吃一惊,双手不由自主的抬起,叉成十字格挡。眼看铁链砸下,他的两条小臂要被砸的血肉模糊,身子突然吃了一股力道,向后疾退,铁链砸下来,链头堪堪擦着雍和的鼻子,砰的巨响,铁链砸在地上,敲烂一块青砖,石渣四溅。雍和回头一看,却是李凝拉住自己的腰带,在情急之时,把自己拖了开去。
与此同时,那柄飞出的铁剑嗤的一声,扎在门框之中,黑头伸手拔出,拿在手里,凭空挥舞,嘿嘿奸笑,甚是得意。
雍和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汉铁链又飞速打来。李凝左手伸出,揽着雍和的箭头,用力按下,二人一起滚在地下,钻进弥勒榻底。只听头顶雷劈炮响般的一声,二人脸上脖间被洒进来无数碎木屑,轰轰然间,那一张十分坚硬的红木弥勒榻从中断裂,烂成两半。二人站起身子,靠近窗口不等第三鞭打来,李凝扯住雍和背后的衣裳,身子用力后仰,二人从窗户翻了出去。
雍和心惊胆战,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凭空,混不着力,睁眼看时,自己身在半空中,急往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