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外,神情淡淡,说:“好久不见,林赛。”我被吓到了,于是嘭一声关上了门。
火山终于被巨大的关门声震醒,慵懒的走出房间埋怨我扰了他的好梦。他的发型已经乱到极致,胡乱挠了挠反而显得没那么乱了。他有点担忧,问我是不是把门摔程艾维脸上了。
我直勾勾盯着他,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一大早这副表情。”他很疑惑,走到门边,“外面是谁?”
我回答:“一个虐待狂。”
火山没有明白过来,没有窥看猫眼习惯的他自然而然走上前,打开了门。然后,他也愣了。
门外的人还维持着我关门前的姿势,礼貌的朝火山微笑致意。火山从惊讶中清醒,“季陶?”
原来,这个人叫季陶。
我和他不熟,真的不熟,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但第一次见面那叫一个永生难忘!
那时候火山从教官成了我的搭档,而我们两个已经接到被派往K34区的指令。
组织给每个训练的学员都分配了单人宿舍,各种生活设备齐全,但那天晚上我还是由于终于要走出地下集中营而激动的睡不着觉。
除了训练项目有户外需求,平时我都呆在地下没出去过。我既担心和外界脱离了三年再出去会适应不了,又兴奋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鸟都不愿意来生蛋拉屎的鬼地方。然后,我听见了敲门声。
基地宿舍的门基本来说就是一块厚厚的钢板,沉重,坚硬,实用,和矩形门框契合的天衣无缝,我必须靠换气系统才能确保不被闷死在房里。没有门铃,所以我听到的是敲门声。
指节磕在钢板上的声音不紧不慢。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很高,站在我面前我得仰视着他。暗灰色的风衣,领子微微立起,因为俯视我而将下巴藏在了衣领的阴影中。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没有说“好久不见”之类的客气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我。我刚想问他是不是敲错门了,他就不请自入走进我的房间,转头看向门外,当我以为门外还有人的时候,敞开的门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轻缓的自动关上。这样不礼貌的行为实在是很让人反感,我想叫他出去,可嘴里的话没能出口。
他看着我,在我还没弄清楚那是一种什么眼神时我的身体就慢慢悬空了,这证实了我的猜想,他能够操纵物体。
然后,我被他扔向一边。
我被砸在离地面很高的墙上,在墙壁上猛烈的撞击后又落到地面狠狠摔了一次。我连骂人的话都没说出口,第二轮攻击又开始了。墙壁,地面,天花板,地面,桌子,地面,我的房间混乱无比,我的身体疼痛不已。
进灰界那么长时间,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吐血就是被他虐的。嘴里满是铁锈味,我蜷缩在地上龇牙咧嘴,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从进门起就没移动过位置,站在原地又打量了我一会儿,幽幽的说:“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你们的秘密。”
转身,门自动而缓慢的打开,他走了,留给我一个背影。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莫名其妙!我为此脑震荡并断了一根肋骨!
事后我和火山讨论这起莫名其妙被虐事件,火山得出结论,我估计是被无辜牵扯进了学员内部帮派斗争。他应该是进错门找错人,把我当别人教训了。虽然很郁闷,但我当然没有胆量报复,而且我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找谁报复?我只能带着一身伤虚弱但顽强的离开基地,来到34区花了好几个月才恢复。
我不认识他,他应该也不认识我的。可他刚才叫我林赛。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火山叫他季陶,我顿时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而这个叫季陶的人看着火山说了一句让我更加混乱的话,“不欢迎我么,教官?”
“教官?!”我的声音高了八度。
我和火山是基地里唯一的一对一教学组合,所以他应该是火山以前的学生,那么,情况就是,这个虐待狂是我的学长。
我有点接受不良。
火山表情很严肃,我很少见他这样,他对季陶说:“进来吧。”
我本来想阻止火山让他进门,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一直看着我,淡淡的眼神中带着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的打量,让我郁闷之余有点害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我和火山中间穿过,迈着两条大长腿优雅的走进我的地盘。
我觉得头痛,肋骨也隐隐作痛。
“你对我有敌意。”他对我说。
我哼哼着嘴都张不开:“很明显么?”
火山带他到沙发坐下,又拿来一个精致的水晶玻璃瓶,晃了晃里面浅褐色的液体问他,“路易十三?这是我招待贵宾能找到的最好的酒了。”
他点点头,“谢谢。”
酒杯碰撞出声,他们两个无视我开始喝起酒来。我鼓起勇气强调我需要一个解释,火山沉默着。我看着火山,“总不至于是你在基地对我积怨成仇,找人教训了我后把罪推给无辜无害的帮派又继续和我搭档这么简单吧?”
火山看着我不说话,我有些气愤。忽然,身体竟然又有了悬空的感觉,脚尖离地面原来越远。这种飘忽不安的感觉,一辈子有一次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还要再来一次么,见一次来一次,这人简直是个变态!
火山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已经在基地已经检验过了,就不用再吓唬她了,她不会反抗,因为她没有能力反抗。”
他的眼睛紧盯着我,听到火山这么说时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他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结结实实摔趴在地上。检验我,原来这个虐待狂是想靠虐待来检验我的能力,不知道结果有没有让他满意。
火山淡定的看了眼我的丑态,开始善解人意的为我介绍他尊贵的客人顺便解释我的疑惑。
这个叫季陶的变态直属亚洲总部,职位单从级别来讲是我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的……不知道多少次方,我这才意识到火山以前说他为组织教育出优秀人才这事儿不是吹嘘。但就自己和学生的职位差异巨大这一点,火山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他看了眼旁边的人,“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至于你受伤那一次,我的确误导你以为是一次意外,但那是因为我想他一定是他误会了什么才会那样对你。”明明和我说话,火山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看着的另一个人静静的听他说完,似乎对最后一句话不满意:“误会?你在质疑我的判断能力。”的确像是火山教出来的学生,这个季陶说话没有一点把他当教官的感觉,就像我一样。
我越听越混乱,正要问什么误会时火山又问:“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季陶说:“当然是来找你归队。”
我吃了一惊,想问归队是什么意思,火山打断我对他说,“我申请了休假。”
火山今天很正经,不像平时的样子,我想插话又被季陶打断,“这不是你我说了算,这是元老会的决定,假期结束了。”
元老会?我一直处于灰界最底层阶级,还是第一次从非火山的人口中听到这么高端的词。
“我现在不在最佳工作状态,需要休养。”
季陶的视线扫过我,“六年了,你确定还没休养够?”
“非常确定。”
“那么,元老们给了你另一个选择。”
火山一直绷着脸色,问:“什么选择?”
“做我的搭档,以后我们两人可以执行工作量不大的小任务。”
“不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这是指挥官在元老会上为你争取的最后机会。你离开太久,已经有人提出清理方案了,你想被清理掉么?”
“不想。”
“好的,我们现在是搭档了。”
我不想再被打断,于是索性不说话,一直从他们那里接受信息并分析,可分析结果还没出来就听到我未老先衰的搭档被抢走了,这严重涉及到我的尊严问题。
我朝季陶摆摆手,“嗨,尊敬的季先生,我还活着呢。”
尊敬的季先生仿佛才想起有我这号人,转头认真的看着我。
又是这种眼神,好像我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企图看穿我。他的眼神看不穿墙,但极具杀伤力,于是,我又悬空了!
我被高高抛起,失重时心脏的猛烈收缩都已经有些习惯了。闭眼,等待和地面亲密接触。
我重重落下,没有预期的疼痛,我疑惑的睁眼,发现自己鼻尖和地面的距离绝对少于一厘米。然后我的身体又被轻缓地立起来,脚尖轻轻着地,站好。
总算体会到玩偶的感受了,在它眼里人类全是变态!
我刚为逃过一劫而松口气,又见吧台处的一个圆底酒杯呈直线朝我飞来,还是朝脸。我身体快速一闪,躲开攻击,杯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刺耳动听。虽然我是速度者,但我发誓,能这么迅速的躲开攻击我自己本身没有出半点力。就像有人无形中推了我一把,我顺其自然地就躲开了。
忘了愤怒,我怀着疑问看向沙发上的两人。火山的表情有点扭曲,而旁边的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火山,我很抱歉要靠这种方法来激发你的斗志。”变态的语气似乎法发自真心的遗憾,“不过依我看,除了有些生疏以外,你应该没有退步。”
我呆住了,所以,火山的能力其实是和这家伙一样的?
难怪我一直没见火山用过他的能力,就连昨晚程艾维醉死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没用。
我总结一下就是,他曾是那个变态的家伙的教官,但他们的关系很平衡,他又是在某个貌似很高端很厉害的队伍里待过,然后六年前开始休假。但他当教官也算休假,不知道是他觉得那工作本来就很轻松还是他总偷懒让它变得很轻松,后来遇上我,作为最后一名我又让他省事不少。
他一直在我面前装得颓废无能,说实话,我现在都觉得那不像装的,他的的确确很颓废,至于无能,反正不管是当我的教官还是搭档,他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现在,他的队友兼学生找上门来了,交谈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抛开我成了别人的搭档。我还被他的新搭档各种眼神攻击,然后他一个眼神又保护了我。
我觉得过去做的防范措施很多余,“我还一直防着你不敢在你面前睡觉,怕你会进入我的脑子捉弄我。”
火山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变态开口,“我替他解释一下,他绝对有那个能力捉弄你,只要他想,就算你醒着他也一样能做到。因为,我们都有双重异能。”
我一惊,好吧,又是一条新信息。进灰界的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结果他们在灰界里也不是正常人,这让我这个丢了速度的速度者情何以堪。
我已经没心思好奇火山的过去,也不想责怪他的隐瞒,更不想和变态同处一个空间,作为组织最基层的劳动人民,我识趣的说:“我可以回避一下让你们叙叙旧。”
潜意识以及我的脑子我的肋骨都告诉我,不能留在这里,不然可能又会作为飞盘被动参与他们两个眼神上的你抛我接游戏。
“林赛,留下。”火山叫住我,把杯中最后一点浅褐色液体仰头饮尽。
我停下脚步的那一霎那,脑中闪现的第一个站住的理由就是知道的太多要被灭口了。下一刻我就放下心来,因为至少火山一定不会灭我口,也一定不会让别人灭我口的。
一定不会,应该不会,可能不会……吧。
死就死。我直直伫立着,等待他们的裁决。
火山的胡子已经泛滥成灾,头上杂草丛生,他看起来就像个末世的拾荒者,身上睡衣乱得让我怀疑他昨晚拾荒带了个女人回来。
或许是已经从见到老朋友的惊讶中调整过来,他的表情不再那么认真严肃,又渐渐变回我所熟悉的样子,懒散,无所谓,好像所有事都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现在,该轮到我主导谈话了。”火山快活的说,笑眯眯的看着变态:“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明知道我们要谈的都是组织机密,却一点没有要林赛避开的意思。你故意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