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想起往事,傅明安感慨地一笑,“念书的时候,她是我们这一辈同龄人崇拜的对象。如果不是史杰很早就提前打下招呼,我们几个人里面可能有人一成年就去追她了。”
虽然她大了他们当中最大的那几个有七八岁。
听他的描述,又是一位女神。“那她现在呢?”
傅明安枕在她肩上,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她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再没回过家,听说是和男朋友私奔了。”
太久没有过她的消息,而史杰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他才一想,下意识把不相干的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住院大楼一楼电梯厅出口站着两人,吵得正厉害。
宋安七和傅明安从电梯里出来,还有几步的距离,先把陆陈慧娟认出来。
“不让我见陆相洲?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这句话。一个婊.子生的孩子,不要以为这些年养你在陆家就真当自个儿是陆家少爷了。你妈撑破了天也就是他陆相洲养的情妇,一个野种还有脸和我叫嚣?”陆陈慧娟脸红瞪眼,好像是气坏失了理智,一个打扮雍容的贵妇,大庭广众里就把话说得这么粗俗难听。
“你别急啊,看你这是脸都不要了。”
背对着大厅的男人咂舌,满是讽刺的意味,“你别替我妈担心,我妈的事我爸考虑着呢。你呢,好好打算打算。离婚的事情我爸已经交给律师去办,他不想见你。你有什么想法,李律师非常欢迎你去找他。”
男人转过身,笔直地和他们撞上。
目光落在宋安七脸上停住几秒,再移向傅明安,“哈~”他抬起下巴,脸上浮起畅意的笑容。
傅明安撇头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是谁?”
“陆子翊二哥,陆云扬。”
宋安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这么快,才四五年的时间,陆云扬怎么回来了?
他们找了一家私房菜馆,菜上来吃饭的时候,隔壁桌在聊陆家出卖云腾那家公司的事,宋安七回头看了几眼。
回医院的出租车上,途经一环内陆家最高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傅明安突然说,一个吻换一个问题。
宋安七贴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傅明安屈起手指一弹她额头,“这样也算?”
“傅哥你不能耍赖啊。”宋安七装傻地笑。
“哪件事?”傅明安跟着一笑,大方地问,“是你父亲U盘里那封信还是陆家那档子事?对了,楚凯他朋友把删掉的内容又恢复了,我已经看过了,如果有一天——”
“不要,傅哥我不想要知道。”宋安七神情一僵,不自在地挽住他的手臂。
靠着他的肩,沉默了一会儿,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永远都不想知道。”
傅明安低下头,觑着她一脸的固执失笑,“犟骨头。”
宋安七抬起眼皮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因为极力上看使得眼珠子就像剥了皮的葡萄,水淋淋的。她动了动嘴皮,想起他的要求,又把嘴闭上了。
傅明安笑着摇了摇头,“陆家那事是真的,已经有好几个人对我说过。麻烦不小,不然陆子翊也不会急着卖那家云腾,据说云腾还是他家现在比较能赚钱的公司了。他父亲好像也动作了有段时间了,想把执行决策权抢过去。他家那老头子死了没几天,公司里就闹了一场,听说现在高层人心惶惶。”
公司经营方面,宋安七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前阵子陆家公司的股票不停下跌,以为是他们故意为之,一种常见的商业手段。
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想过那是非人为原因造成。以陆子翊的能力,怎么可能让公司亏损成这样子?
“但是陆子翊他掌握有绝对优势的股权,陆相洲他有什么办法?”
傅明安垂眸不语,宋安七仰起头吻在他下巴。
喉结滚了一下,傅明安默了片刻,转开视线理顺被她抓皱的袖角,“他家死那老头子当初转让股份的时候好像留了百分之十,遗嘱说是留给陆子翊的儿子,暂由陆子翊打理,曾孙成年之后那百分之十陆子翊和他儿子平分。但是他设一个条件,以公司一定营业成绩为限,在那个小毛头未成年前如果营业成绩低于他定下的限度,那么那百分之十即时转让给他的儿子,陆子翊的父亲。”
“意思是陆相洲已经拿到百分之十了,对吧?”宋安七脑子转得快。
傅明安捏捏她瘦削的脸,“聪明。”
宋安七笑笑,心里发凉。
陆老爷子才是他们这群人里真正精明一世的老狐狸,原以为他足够信任陆子翊了,却到头还下这么一个活套。这份遗嘱完美到可以用无懈可击形容,如果陆子翊对公司掌管过分失职,那百分之十转给陆相洲,护子心切的陆相洲会为了帮陆祁峰夺回公司而重回公司。陆子翊要么放弃决策权,要么再和他们争一场,让公司获益。
难怪,本该在加拿大的陆云扬,正大光明就回来了。
自觉地吻了吻他的鼻尖,“现在情势很恶劣吗?”
“要看他们有多大的决心了。”
傅明安捧住她想要低下去的脸,好玩地贴住她耳朵的圆弧,回以一吻。“他父亲下了禁令,不允许高层对外谈论这件事。外面的人知道他陆家公司亏损,但具体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想要鱼死网破,现下把公司近况公之于众,也许不到半天股票就会跌停。不过信息也不是完全能封锁住,据我所知,已经有两三家虎视眈眈,等着趁乱捡个大便宜。”
宋安七认真打量傅明安的表情,他不像是在说笑。
“怎么不说话了,担心他吗?”傅明安揶揄地捏着她的下巴问。
“是有一点。”她微微一笑,很坦率地承认了,“我更好奇他在想什么。”
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容许这样的失败?他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打算?
欧宁去世了,在白露那天凌晨三点。
十几天前宋安七就出院了。
调查组的工作在经历一段停滞期后,由唐书豪在房管局的工作内容入手取得突破性进展。上面已经做了对唐云山双开的决定,只是尚未公布,想要施加一些压力,一鼓作气把唐云山上头的人也扯下来。
陆陆续续地,江城行政、司法系统不断有人被接受调查。
当年唐云山能一手遮天,制造那几起命案,没有其他部门的人协助是办不到的。
一周之前,宋安七开始慢慢着手整理行李,等案件移交检院,她就和傅明安回去。
因为部队一些突发事件,傅老爷子退休的日期延后了。她和傅明安结婚的日子也因此顺延,几番考虑,定在十月中旬。
还好先前大半个月由于生病,那些喜帖大多没来得及写。
白露来临,气温骤降。半夜里一场大雨,宋安七浑身骨头痒痛,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到下半夜,傅明安睡觉前进房间替她开了暖气。房间里湿度降低,慢慢地身体舒缓了,她才熟睡。
一直到天微亮时,傅明安忽然进房间将她叫醒。
昏昏欲睡穿好衣服,洗漱好,另一边傅明安用微波炉加热好了牛奶和面包,直接带上车。
因为她这个病患,他已无师自通知道怎么照顾人了。
“先把早餐吃了,你再眯一会儿。”傅明安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
宋安七握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牛奶有些烫。舌尖一痛,她顿时清醒不少,又听他的话咬了口面包。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紧绷,再一联想到刚才匆忙的举动,蓦地有些紧张,“傅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和你无关。”
傅明安也没休息好,声线沙哑,有点绷着,“去机场接三个人,然后去殡仪馆。史杰他姐姐,你前夫母亲去世了,今早三点零七分。他们俩姐弟也有点意思,闷不吭声瞒了几十年,现在叫老头子老太太来看一具尸体。”
宋安七愣住,直愣愣地瞪着傅明安。
欧宁去世了?!
下一刹那,一滴眼泪突如其来地滚出眼眶。宋安七捂住烧得发疼的眼睛,用力地深呼吸,慢慢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有点难受。”两个多月前,她才去看过她,那时她还好好地睡在那里。就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安宁地睡着,就好像只是短暂睡着了……
风尘仆仆三个人里,会说德语的老太太宋安七见过。半夜搭飞机过来,老太太满脸倦容,但看得出来特意拾掇过。穿着一身素黑的布衣裤,银白的短发整齐梳在耳朵后,还特别地别了一朵白花。
两个男人都穿着军装,面色冷峻。一个白发矍铄,一个刚硬威严,眉眼看着有几分相似。五官轮廓,能找到史杰的影子。
在见到等在机场外的傅明安时,老爷子脸色缓和了一下,“明安,你们来了。”
“史叔,周姨。”傅明安直起身,礼貌地朝两位老人点头打了招呼。热络地和史杰大哥握过手,他打开车门。
来机场前,他提前租了一辆车,宋安七单独陪老太太坐。
老太太是北方人,骨架子大,略微清瘦,精神面貌却格外好。
坐进车里,老太太一言不发。宋安七留心看着她,老太太仪态端庄地抚着衣角,一径微笑。只是偶尔会摸摸梳得光洁的白发,苍老的手有些微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