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翊站在电梯门前,后背挺得笔直。
冷冷地回首,看着闪烁的屏幕,阴鸷的长眸慢慢眯起,他面无表情接过手机下一动作扬起手。
手机砸在门前盆栽一米高的花盆上,支离破碎。突如其来巨大的声响,招来大厅零星两三个等电梯的人的侧目。一个枚红色的锦盒,跟着他的动作从手心脱出。
钟虎弯腰,眼疾手快捡起锦盒和从盒子里跳出的戒指。
陆子翊低着头,怔忪看着闪眼的戒指,恍无意识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钟虎心惊,“三少……”
从钟虎手里拿回戒指,陆子翊低着头,拇指轻轻拂了拂冰冷的戒面。高挺的身影突然一晃踉跄着向后退几步,天旋地转,两腿一软,他再也站不住,靠着电梯门口墙壁坐倒在地。
他佝偻起笔挺的背,剧烈地喘息,潮热的液体狼狈地从紧眯的眸子里滚出。
宽大的手慢慢蒙住脸,喘息声混杂着别的声音,粗哑地被从喉咙里挤出来。
「死了一回,再活过来肯定不能和从前一样了。」、「生来顺遂的陆三少怎么可能会懂。有时候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就这么过啊,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日子。有时候,挺想念江城的鬼天气和家乡菜。不过回不来,就只有等。」、「陆子翊,你别折腾了,就算你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头了。」、「你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做了什么,而是你从来都没有做过。」、「我会嫁给他,那是因为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伴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喂,那个人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家里死人了?”
“不会吧,看样子是有钱人。”
“钱又不是万能的,乔布斯那么有钱还不死那么早。”
“先生,您没事吧?”经过的护士跑过来,职业性地去扶他。
“滚开。”陆子翊拂开她的手,“滚。”
小护士被推开,不知所措转过头去看钟虎,他怎么了?
“三少,不是你的错。”钟虎喉咙一阵刺痛。
在他看着,总是宛如神一般站立的男人,就那样坐在那里。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角落里,他甚至控制不住低哑的粗喘。
“你那时候是情非得已,也是为了小夫人好,她会了解。”钟虎弯腰,想要扶他起来,可他沉得可怕,就好像一块失去了生命力的石头。
陆子翊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也在响,他抬起头,红的眼睛缓缓看向声音的来源。手无力抬起两次,要拿出手机,又狼狈地拂过衣料垂下。
“抱歉,三少。”钟虎帮他拿出手机,“是史先生。”
史杰也在医院附近,他就过来。
钟虎深叹了口气,只能站起来,挡住来自四面看热闹的目光,他不能让人看见三少困窘的模样。
“他没事吧?”沉稳的男声在他身后问。
宋安七吃过药睡着了,傅明安听楚凯说了外面的骚动,出来看看。
钟虎不友善地瞪着他,防备挡在他面前,“这和傅先生你无关。”
傅明安笑了,“我没说和我有关。”
电梯门开开合合,叮当——有人从他们对面的电梯出来。
史杰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傅明安,“明安,你怎么在这里?”确切说,怎么会在江城这个地方。
傅明安慢悠悠侧身,一愣,挑了下眉,“史杰,好久没见了。又有官司还是讲座?”
“私事。”史杰拍拍他的肩,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低头看见电梯前的陆子翊,眼色转暗,皱眉询问地看向钟虎,“怎么回事?”
“史杰,”傅明安拉住他,怪异的眼神扫了一下身后的人,“你……和他认识?”
史杰已经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听我妈说,你要结婚了。”
傅明安得意地笑着点头,“对啊,没想到吧,只比你晚了三年。”当年,他们那群人连他自己都认为他这一生不会结婚了。
“新娘子听说是这里人?”史杰表情有些僵。
“别猜了,我想你应该认识。”傅明安意有所指地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人。
果然是,“安七?”见到傅明安点头,史杰脸色特外难看。多年的兄弟感情,此时此刻,他应该说声恭喜,但这太讽刺了。心不在焉地朝傅明安挥了挥手,他走上前蹲下,关切地搭住陆子翊的肩,“子翊,能站得起来吗?我现在必须带你去你妈那儿。”
陆子翊点点头,撑着他摇摇晃晃地靠着墙壁站起身,克制地避开史杰的搀扶,“我没事。”
史杰伸手,替他按下始终按不下去的电梯按钮。
“陆子翊,”傅明安在后面突然开口,“她是答应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后才去学的做菜。她说,能够为丈夫做饭是妻子应该有的责任。她很遗憾直到离婚都没有为她前夫做出一顿能吃的晚餐。所以,她没什么可欠你——”
“够了,明安。”
史杰愠怒地把话打断,“有时间我们聊聊。”
夜色阴凉,坐进车里后座,史杰取下眼镜,捏了捏晴明穴。闭眼沉默了会儿,又戴上,去看身边的人,“子翊,你该告诉我那个人是傅明安。”
陆子翊闭着眼,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漠然的神色,除了泛红的眼睛,他还是那个世纪末日来临也仍面不改色的男人。
“是谁有区别吗?杰,我现在不想谈。”
当然有区别,那个人是傅明安。史杰盯着他指上紧捏着的戒指,“非她不可吗?”
陆子翊抿紧的唇抽了一下,“杰,我妈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史杰叹了口气,商量的语气,“要不要通知——”
陆子翊霍然张开眼,漆黑的眼不带一丝情绪,“请你不要,我妈交代过。”
是史杰预料中的答案。史杰看着这张和他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慢慢泛起抹苦笑,母子都是一样地倔。多少年了,他早分不清,这算是好亦或是不幸?
江城的盛夏来得短,立秋后不过十来天气温便开始骤降。
趁着病发,傅明安安排做了胃镜检查,检查结果良好,只有些轻微出血现象。
做完检查,宋安七照例又吐了两天,吃了五天的流食。一周将过,才慢慢恢复了精神,能坐起来自己吃点清淡的东西。
病房里,傅明安刚下飞机过来,放下行李,拿了浴袍去卫生间冲凉。
他是三天前她好些了才回去,有一种养胃的药国内没得卖,他托了朋友在国外买了拿回来。他回去取,顺便处理点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公事。傍晚七点二十,这个点儿他一定是没有吃晚饭。他和陆子翊一样,都吃不惯飞机餐。
宋安七无所事事躺病床上看了会儿电视新闻,估摸他快洗完了,她下床换好衣服梳好头发。
一个苹果刚削好皮,他一身清爽走出来,自动地接过她手上苹果咬了一口,“在等我?”
“嗯,不过我已经吃过饭了。”宋安七很识相地回答。
医生都说她现在的胃,脆弱得像六七十老头老太太的胃,三餐再不准时吃,旧病复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痛过一次,她学乖了。
“我坐会儿,等下陪我出去吃饭。”傅明安散漫坐进沙发里,让她去把行李箱里的胃药拿出来,先吃一颗。
手中苹果吃了大半,突然想起来,“苹果谁买来的?”
“我没吃,一位朋友探病带来的,顺便图个吉利,他不知道我不能吃。”宋安七拉开行李箱拉链,背对着他,看见小包装好的药笑了一下,“史杰,你认识吗?他问起你。”
垂眸看一眼苹果,傅明安微皱起眉,“他来干什么?”
宋安七抬起下巴,坦然地点点茶几下面的柜子,“他说他送点药过来,没坐到十分钟就走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不知道这药是不是真有那么灵,他们竟然选到一块儿去了。
“我们两家走得近,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不过他和他爸这几年都忙,所以你还没见过。他妈妈上次来家里,还和你说过话,会说德语那老太太。”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傅明安扯开湿纸巾擦干净手,抬起头问,“他和陆子翊什么关系?”
史杰和陆子翊……?
“他们认识,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宋安七放好药,坐回他身边,跪坐起身抓起他搭在肩上的毛巾拢住湿发。早点擦干头发,他也能早些换衣服出去吃晚饭。
“我觉得,他们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史杰对陆子翊特别好,好到近乎达到了一种纵容的程度。而对于陆子翊,史杰是鲜少的他信任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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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安舒服地眯起眼,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陆子翊母亲叫什么名字?”
“欧宁。”宋安七停下动作,低下头瞧他,“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傅明安搂住她的腰,抱她到身前。很瘦的一团,跟抱着一只猫没有太大区别,“史杰有一个姐姐,不过不叫这个名字。况且,她不是会喜欢有妇之夫的人。”
“很优秀?”宋安七好奇地问,因为他话里赞赏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