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了。
从事情发生的那天, 到绵绵的葬礼,苏城没有再见过锦涵。
绵绵葬礼的那天,安南城下着雨, 凉意入骨像是冬天就要到来了, 苏城很沉默, 来参加葬礼的楚涵也很沉默。
楚涵到走之前, 才对苏城说了一句话。
唯一的一句话。
“对不起。”
三个字苍白无力, 他看见苏城的眼神黯然,他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他想, 苏城哪怕是骂他,打他, 也好过这样沉默, 然而苏城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这一个月, 楚涵回到房子里就会看到以泪洗面的锦涵,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说话了。
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哭一会儿,会自己对着窗户,出神。
楚涵去看过苏艳妮一次,她的脸被纱布缠起来,她本来坐着, 看到楚涵来, 不得不躺下去, 她怕眼泪流到伤口上, 她只能挺尸一样地躺在病床上, 瞪着天花板,好让眼泪蒸发。
安南城的新闻很是热闹了那么一阵子, 苏氏一朝换了天下,梁秘书总算当上总裁,而苏城虽然手里还有一部分股份,但却彻底地退出了苏氏的管理层,继出轨且将近离婚的消息过后,又是他女儿车祸身亡的消息,当然,还有那个模特儿再同一辆车上,被毁了容的新闻,也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然而一切终归会成为过去,安南城的人们终究会遗忘这些人,他们变得沉默,变得安静,他们像是随风而逝的沙尘一样,不会在别人的生活里面留下痕迹,他们原来就很遥远,现在变得更加遥远了,他们被忘却,在这种忘却里面找到一种安宁,让他们终究把彼此铭记。
你眼中天大的哀伤,不过是路人眼中另一个无关乎痛痒的情节。
生活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稳态,一个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哀伤随时间终结的等待,在这样的等待中,第二个月,苏城消失了。
楚涵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苏城的律师和梁秘书一同,送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书。
因为锦涵的状态一直不好,这份离婚协议被送到了楚涵的手里,上面苏城已经签好了字,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锦涵,地点在距离楚涵家不远的咖啡厅临着窗的包厢里面,楚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协议,沉吟半响,问:“苏城怎么突然......”
律师摇摇头,梁秘书摸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大概也是觉得坚持下去也已经没有可能了罢,不如像这样放了。”
“哦......”楚涵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梁秘书盯着他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楚涵一愣,脸色突兀地变得煞白,继而低下头去,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至少,绵绵......”
他没有再说下去,一段沉默之后,他抬起头来,问:“那......苏城呢,他现在,怎么样?”
梁秘书摇摇头,“状态很糟糕,但是前几天,突发奇想,说要出去散散心,然后把这个离婚协议书交给我,就突然消失了。我问了吴妈才知道,他连护照都带走了,现在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还跟老太太说自己不过是出差,他在老太太跟前安排的人嘴巴都挺严,现在老太太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无知也挺幸福的,老太太身体不太好,现在清醒的时间也不太多,以为自己儿子还在为公司忙着呢...... ”
楚涵安静地听着,有些茫然地望向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像锦涵说的一样,到了最后,苏家这凄惨的模样已经清晰呈现,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复仇就像是一个黑洞,他生命里面所有暖的,亮的,尽数被吞噬,如今一切都被摧毁了,那些无辜的,被牵扯进这场纷争里面的人,每一个都烙印一样地在他心口牢牢驻扎着,每每想到了,心都会痛起来。
他觉得自己和苏城很像。
苏城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自己送这份离婚协议来,而他,面对着锦涵,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真相来——
如果不是他,绵绵也许还活着,苏艳妮也不会就这么毁了......
错,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错了,在这个错误里面,多少人都曾经有这样的机会,来终结这个错误,但是每一个人,所做的事情却都是为这个错误添砖加瓦。
他也是如此。
十多年前的大火,从来都没有熄灭过,就这样燃烧,以所有人的生命为原料,不到消耗到竭尽的那一刻,似乎就不会停息......
这场烧了十几年的火啊,在他的心里面,以不能见的速度,让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他握紧了那份离婚协议书,抬起头来,问梁秘书:“我......想要去苏家宅子看一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