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庭抹了一把脸,目光隐怒,语调从牙缝里挤出,“不然你想我怎样?直接把这东西甩你脸上让你滚,告诉你别腆着脸跟我玩这些把戏你就高兴了?你要是那种会轻而易举罢手的人,我们俩怎么也不会有今天。说啊,你是吗?撄”
苏窈蜷在椅子里的身子,早已被气得瑟瑟发抖,眼前模糊发黑,隔着一片蔼蔼水汽,像是躲在装满水的玻璃瓶子后面雾里看花,却还死死忍着没让自己掉下眼泪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逞什么强。
丢人占下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想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像个跳梁小丑……
她破涕而笑,低哑的嗓子颤着声儿说:“是,我的确不是轻而易举会罢手的人,难为你早已把我看得通透,却硬是忍到今天才说出心声。你陆东庭永远没有错,错的永远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你身居高位,谋的是事业,我不过蝼蚁,算计的都是手段恶心的小把戏。也许你在某个晚上,看着这种白痴愚蠢的女人写下的心思,再想想我白日里竟然还在自以为是地威胁你,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
陆东庭指着她的鼻尖,脸色已变,不耐烦道,“我警告你,少拿以前的事出来胡搅蛮缠,你就是仗着我一次次容忍你……”
苏窈忍不住掩面,“没需要你容忍!”
陆东庭咬牙切齿,因为怕吵醒了家里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便显得越发沉狠,“不需要?我要不是纵着你,你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苏窈咬着唇,“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换做是我,看见这张脸都会觉得恶心。”
苏窈一把合上还亮着屏幕的电脑,抱着就往外面走,还没走到门口,一把被陆东庭拽住,他目光森然,握着她臂膀的手,力道不容小觑,苏窈凭着一股劲儿跟他对视。
陆东庭怒极反笑,一点也不和气地问:“你是说谁恶心?”
“说我。每次想到当初那些事,我都觉得特别恶心。”苏窈几乎心灰意冷,没忍住眼泪,无声地直往下掉,哑着声儿补充,“你也一样!现在想来,我宁愿你当初整死我,也别跟我结婚。偿”
苏窈自知在力道上拗不过他,便只等着他自己放手。
陆东庭问:“你后悔了?”
苏窈回答:“是。”
下一秒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知道了。”
接着门被打开,不等她迈出脚步,他一把甩上了门,紧跟着就是拉杆箱和脚步的声响。
再之后,家里大门打开又关上。
苏窈垂着头,一手抱着电脑,一手死死扒着书房的门,哭腔隐忍,“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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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棠茵晚上没睡熟,陆东庭上楼的时候她就听见声音了,随后的争吵,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听得惊心动魄,最后却没出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天晚上有个娱乐圈的时尚媒体和娱乐集团巨头联合举办的慈善晚宴,一年一度,已经有十五年历史,可谓盛况空前。
目标对象是娱乐圈一二线明星和国内金融界有头脸的人物,旨在拍卖与捐款,同时扩大参与嘉宾的影响力,也算是一种宣传手段。
而东盛在慈善这一块做得比较足,之前某一届,还参与进去成为了主办方之一。
这次东盛现任总裁陆东庭自然在受邀之列,苏窈毫无疑问会作为女伴出席。
叶棠茵知道今天晚上有这么个晚宴,她担心着因为昨晚的事,苏窈会让她顶替出席,一大早准备吃了早饭就到叶霏苓家里去躲一躲。
谁知道苏窈今天起得异常的早,叶棠茵七点钟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饭,平常八点起的苏窈,这个时候就已经洗漱好下楼来了。
叶棠茵猛地虎躯一震,盯着苏窈,故作无事地问:“窈窈,今天起来这么早啊?”
“嗯,睡不着了。”
叶棠茵琢磨了两下她的脸色,不像是气得早的水肿,更像是整完没睡的憔悴,她也没点破。
叶棠茵胡诌说:“我跟你小姨约了今天去给她儿子瞧对象,要早点过去准备准备。”
“没事儿,您去吧。”
“你今晚好像有事是吧?”
苏窈说:“是的。”
“我估计要晚点才回来,要不然我把宝宝带着跟我一起?”
“也行啊。”苏窈笑了笑。
叶棠茵静下声来,心里直打鼓,计算着,晚上陆东庭肯定会和苏窈一起回来,到时候再找他问清楚事儿。
叶棠茵吃过饭之后,带着张婶和陆希承出门了。
苏窈一个人在家待到下午,傍晚时分,换好衣服化好妆才去往举办晚宴的酒店。
她是因为陆东庭才出席,作为女伴,自然要等他一同。
苏窈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是姚现接的,说他在开会,让苏窈来公司,时间到了一起过去。
苏窈照办,但只是在地下停车场等着他。
苏窈从挡风玻璃,远远看见了陆东庭走来,他瞥了她一眼,然后上了他的商务车。苏窈静了一会儿,才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车上,两人一路无话,开车的姚现被这僵冷的气场搞得脑门儿直冒冷汗。
“我以为你今天也会宁愿呆在家里,”陆东庭扫了一眼她精心打扮的盛装,那眯眼的神态让苏窈极不舒服。
她还随之愣了会儿,手指拂过藏青色绸质长裙的裙摆,微垂着眼睑说:“尘埃落定之前,至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姚现从后视镜里看见陆东庭沉着脸,松了松领结。
现场有走红毯和在签名板上留影的环节,因为出席活动的当红明星占据整个晚宴的半壁江山,在场媒体众多,闪光灯打光太强,苏窈眼睛有点不舒服。
上次这个时候她和陆东庭刚结婚没多久,陆东庭那会儿出差去了,是陆翰白和陆瑞姗代为出席的。
苏窈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多的媒体。
他们到场的时候,入场的红毯环节已经接近尾声,走在他们前面的是唐稚念和江御笙。
江御笙和唐稚念同属受邀嘉宾行列,只不过领域不同,两个人携手出席正式活动的次数,也就那么两三次,每次都赚足了眼球。
这直接导致了前两位的带起的高
潮,延续到了陆东庭和苏窈身上。
陆东庭算是金融街炙手可热的人物,近一年来,他们两口子的话题度也是极高,媒体自然没放过提问的机会。
“陆太太产子不到四个月,但是恢复得很好,请问您是有打算重回东盛和您先生一起工作了吗?”
苏窈说:“暂时还不在计划之内。”
“自从二位结婚之后非议不断,小三、出轨等新闻层出不穷,能不能谈谈想法。”
陆东庭看了提问的记者一眼,强硬道:“不谈论私人问题。”
“那请问陆先生,陆太太为您添了小公子,东盛的股权分配方面,会不会发生变动?”
苏窈挽着陆东庭的手臂的指尖颤了颤,笑容依旧,却有点不耐烦地舔了舔唇角。
陆东庭面无表情说:“无可奉告。”
记者,“……”
要知道,平时想约个陆东庭的访谈那是难上加难,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谁不想拿点料回去邀功,谁知奥他老人家私事不让问,公事无可奉告,那还采访个铲铲。
往里走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他们引路,陆东庭开口,没什么情绪,“不高兴了?”
苏窈想了下,他问的应该是那个记者提了股权的事,笑了下,“没理由不高兴。”
陆东庭和江御笙在一桌,靠前的正中间位置,附近坐的要么是工商界一把手,就是影帝影后当红小生。
苏窈跟唐稚念之间隔着陆东庭和江御笙,江御笙问苏窈要不要换个位置,她俩好说话。
陆东庭看了他一眼,“换什么换?”
苏窈没吭声。
江御笙觉得这俩人有事,没再说什么。
唐稚念观察了一会儿,凑到男人耳边说:“他俩有病。”
男人又问女人:“什么病?”
女人说:“别扭病。”
男人笑:“是不是跟你我一样?”
女人娇态十足:“你真是有病。”
正文 276.276.屏幕上这两道痴缠的身影正是咱们的陆总和他的太太苏窈
晚宴流程大致是节目表演、拍卖、发言和总结,依次进行。
节目表演多是娱乐圈大咖的歌舞秀,同拍卖环节穿插进行,拍卖师主持竞标,而明星作为助拍嘉宾。
苏窈是个典型的外貌协会,平常八卦看得多,某个明星上台了,心里默默OS,这人跟谁谁谁是一对儿,那人最近跟老公闹离婚啥的,只可惜身边也没个人可以探讨,看得也就没那么尽兴。
第一件拍卖品是由某珠宝公司提供的钻戒,起拍价一百万,最后由某位明星以太太的名义出价三百八十万落锤成交。
前几样拍品,都是些小case,一直都是些明星在起哄,之后几单以千万计算的大手笔拍品,买单的大多是在场的某些商界巨腕。
陆东庭以五千多万为东盛拍下了一个某卫视的广告资源,江御笙给唐稚念拍了一件高定礼服偿。
一直到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一枚宝石戒指,历史悠远,据说这戒指是十七世纪某位英国国王和王后的定情信物,于十九世纪失踪,流连黑市多年,十年前被一位比利时富商意外获得,富商死后,又辗转过几位收藏家之手,这次由某位华侨富豪贡献出来作为拍品,起价就高达三千五百万。
连续几次叫价之后,竞价已经高达七千六百万。
好一会儿,全场无声,助拍明星在台上喊价,“七千六百万了,还有更高的妈?大家不要低调啊,这戒指除了有收藏价值,也可以让你们的女伴或者太太高兴高兴呀,在场的女士们,你们哪位不喜欢呐?”
一位女富豪不服,凭啥只能男人用来哄女人开心,不能女人哄自己开心?
叫价牌一举:“七千七百万。”
“袁女士好样的!”
同一桌的沈居然看了眼陆东庭和江御笙,这俩有女人的不行动?
他小声问:“你们不要啊?不要我叫了,我女朋友喜欢这些玩意儿。”
两道眼神看了他一眼,沈居然举牌叫了七千八百万。
现场的气氛越炒越嗨,助拍的某位影帝说,“七千八百万!沈先生真是阔气,哪天您投资一部电影,请我当男主,您把这戒指送我就成。”
沈居然抱拳,“影帝您要是换个身份当影后,这戒指我白送您都成。”
全场逗乐,拍卖师喊话,“还有更高价吗?还有比七千八百万更高的吗?”
江御笙刚要举牌,旁边投下一道阴影来,低沉磁实般的男声不徐不疾响起,“九千万。”
沈居然一愣,低声骂道:“卧槽你是不是有病,你不是说不要吗?”
陆东庭没甩他,倒是江御笙明白了陆东庭的心思,看冤大头似的看着沈居然,“人陆总那是不愿意跟个女人抢东西。”
沈居然瞬间觉得想吞了苍蝇一样,坑兄弟啊!
聚光灯打在了陆东庭和苏窈这桌,灯光太强,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无所遁形,苏窈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那位影帝惊诧的声音伴着配乐透过音响传来,震得人胸口发闷。
全程一片哗然,哄闹闹,苏窈脑子有点晕。
“九千万?陆总,您要把着戒指送我吗?”影帝故意这么说,目光却看向了苏窈,“也不知道陆太太会不会生气。”
苏窈好笑,其实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她下意识的没觉得,陆东庭拍这东西是为了送给她逗她开心。
在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有羡慕的,也有疑惑的,也有等着陆东庭的说话、暗自希望答案是能让苏窈丢脸的。
而陆东庭只是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以示回应。
影帝问苏窈,“陆太太,不知您什么感想?您先生的爱意您感受到了吗?”
近旁的礼仪把话筒递给苏窈,她抿唇笑,“慈善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她顿了一下,转头看着陆东庭,杏眸微微攒起笑意,“但还是谢谢我先生。”
苏窈想,这时候他千万别拆台说这玩意儿不是送她的。
陆东庭偏头看着她,脸上看不出情绪,一双眸子如深潭不可见底。
苏窈喉头微哽,偏开了头。
大多人都会认为是男女深情对望,男的气场太强,女的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
苏窈心底没由来地漏了一拍,微沉,看来她的表现他不是很满意,眼底带着些冷意,她受不住他那样一瞬不瞬低冷的目光。
拍卖会接近尾声,最后表演了一个节目之后进入总结发言环节,陆东庭代表东盛,也同时作为今晚最大的竞标者上台发言。
一米八七高的男人站在上面,相较起来,同台的明星气质气场也不过如此。
陆东庭讲话的时候,声线偏低偏冷,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稳重,三十几年的阅历,自然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苏窈以前看过他的采访,也见过他在公司年会或活动上发言,无不是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却姿态从容,没有混迹商场这么多年的经历,或许还成就不了这样的陆东庭。
从东盛的发展,说到东盛在慈善方面的作为,但绝口不提自己的私人生活。
娱乐是个圈,金融也是个圈,陆东庭作为话题人物,不免被人八卦,到提问环节的时候,主持人就借机问他,“陆总,我们都知道啊,您和您太太结婚以来感情总是受人质疑,您今天又高价为您太太拍下这枚戒指,不如您说两句,向您太太表达爱意什么的,也好破了传言。”
陆东庭思忖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开口,“有些感情方面的东西,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主持人顿了一下,做恍然状,直觉地说:“也是,您太太想必明白您的心意。是吧,陆太太?”
台上台下的距离不短,陆东庭单手抄袋,一手拿着话筒,远远盯着她,更像是一种逼迫,逼迫她开口,逼迫她服软,不允许她说场面话。
当多台直播摄像机照在她脸上的时候,苏窈竭力维持的笑容有点把持不住,垂下头。
低下头那一刻她没去看陆东庭的脸色,也是短短一秒,她脑子里转过无数种在这个场合失言的严重性,再抬起头已是浓丽的笑靥,“当然啊。”
女人最明白女人,唐稚念将苏窈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当她正想开口为苏窈解围的时候,苏窈已经面不改色的做出了回答,她和江御笙同时看向台上那个男人——
只有相熟的人才明白他的表情里夹杂的情绪,他脸上没有丝毫愉悦,只有森然的冷淡。
苏窈笑着看向陆东庭,两人的感情,在外人看来很是‘浓厚’。
至少在女人们的眼里,男人的能力,无论是经济还是性方面的,是为自己炫耀的资本之一,而这个男人在这样争名逐利的场合上,用经济上的能力表达对自己的看重,是种不错的证明感情的方式。
于是,一时间掌声如雷。
突然这个时候,有人站起来,拿过礼仪小姐递来的话筒,说:“陆先生您好,我是一名记者,我姓徐,在这里有个问题想问您。”
不少人觉得这记者奇怪,只报身份姓名,不报自己所属的传媒公司。
为了扩大宣传力度,晚会允许各家媒体进入,并且会邀请一部分在娱乐圈有些地位的媒体,给予发言权,还会安排座位席。
这人在座位席中,是受邀媒体之一。
得到陆东庭的允许之后,才开口,他手中有一只平板电脑,点了两下,做足准备才开口,“陆先生,刚才见您高架拍下竞标物,如果是给您太太,那您真二位情深无疑。但是我得到的某些消息,让我对您二位感到疑惑。”
在他说话的时候,各台摄像机便对准了他,这会儿,一席话下来,周围闻到了些许猫腻的媒体人也都打开了话筒。
徐姓记者将平板电脑面向众人,乃至于近在咫尺的直播摄像机。
“这是去年六月份,四季酒店五十三层的监控记录……”
苏窈坐在座位上,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陆东庭目光陡然阴鸷地看着那人。
记者继续道:“请场控将平板上的画面切换到大屏幕好吗?”
没人应。
主办方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立刻指挥安保人员入场轰人。
那记者看起来是个老油条,也不惧,“既然不愿意切换,那坐在远处的朋友,也只有竖起你们的耳朵了。屏幕上这两道痴缠的身影正是咱们的陆总和他的太太苏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