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一道娇小的身影紧紧抓着一只包袱,脚步匆匆地走着,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继而又行色匆匆地赶路。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她终于面露喜色,目光定定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泊船上。
船舱内灯火明亮,青桃被侍卫扶着上了船,船上的人一见她就忍不住握住她的小手,道:“大半夜的,出了何事,你何故这个时候要急着见我?莫不是,思我至深?”
听着这温柔的声音,青桃喉间一哽,眼看就要落泪。
那位三公子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再看她的模样,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由沉了脸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与我说说,否则,我如何帮你?”
青桃抬眼,两眼含泪地看着那张温柔俊朗的脸庞,支支吾吾道:“我……重鸾姑娘帮我赎了身,让我……让我来开岚音楼……”
“你说什么?”三公子豁然放开她,站起身来,皱紧眉头看着她,“这么说来,你是被她赶出来了?”
青桃不察他的神色变化,一直低着头,自顾低泣,“青桃自知背着姑娘与公子好上,还一直瞒着姑娘是有不对,可是姑娘就这么突然地将我赶出来,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姑娘都不愿留我在她身边,我……我也是在不知该去哪里了……”
三公子冷着脸,淡淡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青桃顿然一怔,抬起头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一刻还温柔如水的男人,有些难以相信这样冷冰冰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公子……”
“怎么?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娶你?”三公子俯视着青桃,嘴角挑出一抹嘲讽笑意。
青桃慌了,站起身来,声音颤抖道:“可是公子,青桃已经是你的人了……”
“那又如何?”三公子伸手捏住青桃的下巴,“我要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处,现在你已经连这点可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我又何必还要再养着一个没用的人在身边?你当本公子是开善堂的,什么样的人都能施舍?”
青桃的下巴被他捏着,不好说话,可是眼中的惊愕与悲伤却有如决堤江海,随着她的眼泪一并汹涌而出。她不敢相信,这个冷酷绝情的男人与之前待她贴心的三公子是同一个人。
“不过,你毕竟跟我过,看在这往日情份上,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他说着向身边的人伸了伸手,侍卫取出两张银票交到他手中,他便又塞到青桃的衣服里,“这些钱你拿着就当做是给你日后养家之用,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他用力推开青桃,青桃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三公子嫌恶地看了“把她丢到岸上去。”
话音落,立刻有人上前来架起青桃,将她拖着下了船,丢到了岸边。
“轰隆……”一声闷雷在这寂静的夜里划开沉默,狂风暴雨似乎随时都会来临。
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三公子身后,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一眼正跌倒在岸边的青桃,见她已然哭成了泪人,满脸绝望,甚至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何故至此。
“这么做,真的好吗?”
三公子侧身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她对我已经没用了,没用的就是废子,废子不弃,迟早要给自己遭来麻烦。不过,末风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有变成废子的那一天,你我是兄弟。”
末风眸色渐冷,从青桃身上收回目光,对于身边的三公子华瑜之言并不应声。
突然,他俊眉一蹙,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落,便跃身追了出去,只见黑暗中两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从河边的隐蔽处一闪而过,片刻不耽搁,转身欲走。
末风哪容他们轻易逃脱?手中寒光一闪,白剑出鞘,跃身而起的瞬间,白剑凌空削
出一剑,剑未近身,剑气却重重击在两人后心。
只见两名黑衣人身形一晃,伸手扶住彼此,总算没有摔倒,两人似乎全无应战之心,提气运功离开。
华瑜追出船舱,问道:“是什么人?”
末风摇了摇头,“黑衣蒙面,未曾看清。不过王爷放心,方才王爷一直在船舱里,并无人看到王爷。”
华瑜冷笑道:“便是看到了又如何?本王难道就不能夜间出游了?”
末风瞥了一眼青桃的方向,继而垂眸,没有说话,正欲收剑回鞘,突然听华瑜叹然道:“白剑无绝。”
末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华瑜正盯着他手中的白剑,脸上浮上一抹赞叹笑意,缓缓道:“听闻这白剑原本是为一位巫族巫师所有,此人名曰倾无绝,人好看,剑法更好看,一柄白剑天下无绝,而此人性情亦是淡然冷漠,冷酷绝情,是以世人都称他为白剑无绝。”
说着,他又一声长叹,“只可惜,这样的人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末风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没想到王爷竟也知晓这白剑的传闻。”
华瑜微微摇头,突然又沉了脸色,“不过,我相信欧阳将军不是那种愚蠢之人,断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自己、毁了欧阳家,是吗?”
末风没有说话,冷酷坚决的眼神却给了华瑜回答……
“轰隆……”
又一声雷响,乌云蔽月,夜风乍起,骤然吹开了清韵轩的窗子。
重鸾矗立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狂风大作,花草树木皆随之摇晃不定,眸色有一瞬的恍然。
“姑娘,要落雨了。”嘉兰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外衣,“风大,莫要着了风寒。”
重鸾摇摇头道:“不碍事。”
“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嘉兰一喜,打不走上前去开了门,却见火凡和星洲在宜文的搀扶下走进屋内。
嘉兰一惊,忙问道:“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按说他二人武功皆不弱,就算被侍卫发现,不与他们动手,只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重鸾走过来,看了宜文一眼,问道:“是何人伤了你们?”
火凡和星洲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是欧阳将军。”
“欧阳末风?”几人都稍稍吃了一惊,倒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他竟然还喝华瑜待在一起,看来这是要连夜商议什么大事。
星洲道:“重鸾姑娘无须为我们担心,一点小伤不碍事,稍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顿了顿,火凡又道:“不过有件事倒真的让姑娘猜对了,与青桃碰面的人确实是瑜王殿下,不过就眼下看来,这位青桃姑娘……”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与星洲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把方才在船上发生的事情系数与重鸾几人说了一番。
末了,他道:“方才我二人怕泄露身份,来不及将青桃姑娘救下,不知她受了这样的打击,会不会做什么傻事。万一她跳河寻死,我们这罪过可就大了。”
重鸾摇摇头道:“她不会,青桃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柔弱女子,她父母兄长尚且健在,家中还有亲人可恋,断不会轻易寻死。再说,当初进入岚音楼,她本是要打算卖身为妓,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不知怎的成了卖身为奴,跟在我身边一待就是三年。”
“那姑娘以为,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两种可能,一则,她回家,待在父母身边,过一段日子寻个普通人家嫁了,二则,她回岚音楼。”
几人细细琢磨了一番,似乎确实如此。
青桃本就姿色不错,比岚音楼里的很多姑娘都要生得美,她若回岚音楼,定然能招揽不少客人。
嘉兰四处看了看,皱眉道:“火凡和星洲还受着伤,在这里待下去不是办法,宜文,你
带着他们,赶我的马车,带着他们俩到止息楼找佩兰,楼里有常用的伤药,也许会有你们用得上的。”
“那你呢?”
嘉兰瞥了一眼重鸾,淡笑道:“姑娘身边现在没有照顾,我先留下陪她一晚再走不迟。趁着雨还没有落下,你们速速去吧。”
“好。”三人点了点头,接过嘉兰递来的小令,转身出了房间。
没想到,他们三人刚走没多久,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嘉兰替重鸾整理好了床铺,看了脸色倦怠的重鸾,叹息道:“姑娘最近的事可真谓忙得焦头烂额,一桩接着一桩,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重鸾淡笑,“若是清闲下来,我未必就能过得好。”
嘉兰摇头叹息,“是……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两人正聊着,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敲得很是急促,“姑娘……姑娘你在吗?”
重鸾上前开了门,只见含霜一脸担忧地进了门,道:“听说青桃离开了,这大半夜的又是风又是雨的,我来瞧瞧姑娘这边可有什么要收拾的。”
重鸾回身瞥了嘉兰一眼,对含霜笑道:“无碍,我与一位朋友叙旧呢,你不用担心。”
含霜疑惑地瞥了嘉兰两眼,点头道:“那便好,我就放心了。”
重鸾又道:“飞凤那边可好?”
含霜摇摇头道:“姑娘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许是不知飞凤姑娘这几日根本不在岚音楼。”
“哦?”
含霜道:“飞凤姑娘已经离开两三天了,说是要去见一位故人,对了,飞凤姑娘给重鸾姑娘留了一封信,就搁在姑娘离去的匣子里,姑娘可别忘记看了。”
重鸾点点头道:“我记下了。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含霜点头,转身离去。
重鸾掩上门,走到里屋,打开床头的匣子里,果见里面有一封信,取出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小心三公子,留心欧阳将军。”
嘉兰看了不由得蹙眉,如今末风与华瑜站在一路,这一点很多人都看得明白,只是飞凤是从何得知?她不是早几天前,九华还未因为司空伯的事情入狱,就离开了吗,如何得知末风的事?
嘉兰道:“这倒是怪了,华瑜和欧阳将军一路,却为何飞凤姑娘用的是两个词,一个是小心,一个是留心,难道是有什么说法?”
重鸾眸色微冷,走到烛台前烧了信,缓缓道:“飞凤显然是别有用意。”
嘉兰道:“如此说来,飞凤姑娘的身份……当真是……”
她一边试探性地说着,一边偷偷观察重鸾的脸色,见重鸾神色丝毫不变,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不管她真实身份如何,她都是单纯善良的飞凤,即便她有时嚣张跋扈,可本性难掩,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可是……”嘉兰担忧地看了一眼燃烧尽的信,“她终究是澜玥阁的人。”
重鸾眸色一沉,道:“澜玥阁的人未见得就是坏人,他们只不过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和蒙蔽。以飞凤的年龄算来,事发当年,她也不过八九岁,不谙世事,祸不及无辜,此事,与她无关。”
见她神色坚决,嘉兰也就不再多说,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娘放心吧。对了,这次的事要不要传信告知公子?”
重鸾淡笑道:“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还用我门告诉他?”
嘉兰道:“那……姑娘打算怎么处理青桃的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的,不知她现在可好。”
重鸾眼底隐隐划过一丝担忧,但转瞬便又消失,冷声道:“因果循环,有因有果。她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那如果,她真的回来了,姑娘还会原谅她吗?”
重鸾沉吟半晌,道:“我所能做的,便是尽我所能帮她,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