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白樱冢
晴空之下的樱树林,说不上来给人一种怎样的感觉.
眼前的场景和周围享受阳光抚慰的花花草草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不在一个节气当中似的,带着一种深秋会才有的萧瑟感,仿佛万物已经凋零,没有一丝生机存在。
早就听说百樱筑是公园一大景点,园内栽种着数十种樱花,春天的时候群樱盛开,都是雪白粉红艳丽缤纷,花瓣挨挨挤挤,一副灼人眼目的可爱模样。
苏晴晴还曾经吵着要一起去看,白翌辰对这樱花灿烂的画面颇为憧憬过一阵,一直没得机会。只是没有想到,入秋再来,竟显得这样荒凉。
这种气氛令人很不舒服,就像有一股腐朽的气息,缓慢的从樱树下渐渐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缠上皮肤,像恼人的海藻,牵牵绊绊的无法挣脱。
“嘎嘎!”
一只乌鸦突然从樱花林中扑打着翅膀飞了出来,飘落下几根黑色的羽毛。
白翌辰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漫画里很常见的一句台词。
“你知道吗,樱树下埋着尸体,樱树吸食了死人的血,所以花瓣才是粉红……”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少女漫画里哄小姑娘的煽情桥段,就和纯洁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装逼句式用途差不多。天下红花那么多,哪来那么多尸体做肥料嘛。
不过此时此刻,他被气氛感染,反而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
家里老人讲过,北京城中这些有年头的园林公园,当年大多数都是王家贵族的游乐小住之所。这碧渊潭的百樱筑曾经住过一位格格,最爱这一园粉红的樱花。
传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把林子毁了大半,那格格连同一园家丁都被尽数杀害在这樱花林中。
后来,有人半夜无意间巡到这百樱筑中,见原本早已凋零的樱树,居然开起了满枝鲜花。
然而那花色,却是一水的惨白,就如坟前吊唁的白幡。
忽然一股阴风呼啸而过,满园都是白花飘散,简直就如给那格格撒开的纸钱般。这场面不止一人看到过,还有人甚至听到黑暗中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裹挟在风中飘出很远。
传言,每当格格忌日,深夜的樱树就会开满白花,一直持续到来年粉樱盛开的时节。
所以这百樱筑,暗地里被人们称为“白樱冢”。
他记得临末了,自己还傻乎乎的问老人家:“那格格的忌日是什么时候呀?”
老人一笑,脸上的皱纹如核桃皮一样纵了起来:“鬼节到,闹红毛。”
当时自己小,对老人的话没能理解。
现在想起来,白翌辰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鬼节……”
鬼节是农历七月十五,如果按阳历的时间,大约就是八月中旬。闹红毛就不用说了,红毛鬼就是对外国人的另一种称呼。
好死不死的又赶上这种倒霉日子口!
可是,现在是白天吧,我……我怕什么啊!
他给自己壮壮胆子,当下先合掌对着樱树林拜了三拜:“我来找遇到麻烦的朋友,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还请多行方便。”
礼多人不怪,再说就算是真的,可人家花瓣变个颜色又碍着谁了?既然没害过人,就算自己是阴差也没必要巴巴的找人家晦气。
然而,脚下刚踏进界碑之内,一种强烈的气场瞬间令白翌辰感到窒息。
他感到,浓烈的甜香伴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味道顺着白翌辰的鼻腔一个劲儿向里钻,直冲得脑门一蹦一蹦的疼。
那味道似乎能将神经迷醉,白翌辰感到视线有些模糊。他踉跄了几步,捂住了鼻子蹲了下来。
黑色的枯枝之上,出现了很多白色小点,乍看起来还以为是喷洒药剂后留下的痕迹,谁知那白色一点点向外拱动着,慢慢清晰了形状,原来是竟然白色的芽孢。
白翌辰楞楞看着,见那些芽孢,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迅速长大起来,成了大颗大颗的花骨朵。接着,纯白的花瓣打着旋的张开,一朵接着一朵的怒放,甚至能听到,它们不断发出“噗、噗”响声,此起彼伏。
很快,满枝头都覆盖了雪白,如同刚下过一场大雪。
随风落下了几片花瓣,打在白翌辰脸上,他才发现,那些紧簇的白花,竟然都是用冥纸糊的素花。
花香更加浓重,在这樱冢当中形成一个漩涡般的气团,自己就如跌进了血与花的深渊当中,鼻孔中渐渐被塞满了厚厚的一团花粉,连呼吸都要被腻住。
白翌辰用力擤了几下,此刻这气团的感觉有几分熟悉,和试图吸取虚街之力的时候很像,但这里却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
他将灵气在周身燃起,多少阻挡了些花粉侵袭,缓了两口气,他对着怨气的中心再次喊到:“我只是来找朋友的,无意打扰!还请主人行个方便!”
斩妖剑在指尖发着热,蠢蠢欲动。
可白翌辰还是生生将它的力量压制住,此刻只希望对方能给个方便,自己实在不愿再与这种已经盘踞了百年的怨灵交手。
“莫非也是凶神穷奇的手下?我是阴差白翌辰,它说过遇到执黑鬣者,我们都要互行方便的!”
白翌辰一急,连穷奇都想起来了。
这话一出,裹着浓重花香的气流似乎慢了下来。
白翌辰感到怀中的包一动,突然跳起来砸了他的头一下。
“哎哟!”
他忙按住包,心突突直跳。
难道是小烟杆在打我?见你鬼,怎么和城隍一样那么会多管闲事!我现在真的只想赶快去救赵哥,没时间耽误啊!
正在分神的时候,右手斩妖剑忽然发难,燃起一团白焰,像一条银龙般骤然像漩涡中心激射而去,只带了一片白色的残影。白翌辰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弥漫着血色的气团像被割破的帷幕,扯开了巨大的裂口,并缓缓落下。
这场面和虚街中太像了,白翌辰惊恐的感觉到,帷幕后面将会是另一层同样的景色。
然而,随着那气团的落去,眼前却恢复成之前荒凉的模样,白翌辰正感到奇怪,只见层叠的枯木后面,一个身着红衣衫的女人正定定站着,一头乌发披散,遮住了脸。
那瞬间白翌辰差点以为是鬼妈妈来找他算账,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斩妖剑却直直指向了她,如同被磁铁吸住的指南针。
“你来找那个高大的除魔道者,是不是?”女人并不在意斩妖剑芒近在咫尺的威慑,她樱唇轻碰,缓缓问。
奇怪,这声音很熟……可白翌辰一时想不起来。
他忙点点头:“还请格格多行方便!”
“呵呵。”
那女人听到他这样称呼,竟然娇笑了一声,笑得白翌辰有点毛骨悚然。
“他就在此,但是……他做了结境以防外人看到。若你如刚才那样强行破坏,他也许会死。”
女人说着,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伸展开。
白翌辰看到,一道血痕顺着她的右肩深深刺入,一直划到了左边胯下,那衣衫迸裂,竟然是被她的鲜血泛红。只见露出的身体上,皮肉都翻了起来,像深秋熟透的石榴般裂开了口子,五脏六腑几乎暴露在眼前。
“就像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