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像条狗一样趴到了床上,又像条狗一样钻进了被子。
狐狸把衣服和裤子从身上一件件剥下来,像的爸爸。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眼梢弯了弯,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很用力的一下,于是他把点心送到房间来之前,足有半小时没有理睬他。
症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下肚后略微得到了缓解,不再虚弱得吸口气都好像随时会跌倒地,所以又再要了一碗,但狐狸却不肯再给了,而他看喝汤时抿着唇的样子就好像吃他的肉。所以忍不住说了一句:小气什么,鸡汤,又不是凤凰汤。
结果他又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是的错觉还是什么,发觉狐狸最近有点喜欢动手动脚了。而以往,这些该是的专利才对。
可是眼下是个病,一个除了他以外没办法依靠到任何的可怜的病,所以,对于他这种越规的举动,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么,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丈夫。
而缓解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多时间。
就狐狸把碗端出去洗之后没多久,吐了,刚刚喝下的那碗汤毫无保留地被全部吐到了地上。听见狐狸匆匆奔进来时的脚步声,但没见到他进门时见到那些呕吐物的表情,因为那会儿已经晕倒了,像八点档里那些无能的女主角。
醒来的时候看到狐狸坐身边。
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有多久,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手指轻轻搓动。留意到他手指间搓着的是件骨质的东西,那东西曾经看见过一次,就是爱莉丝小姐离开的那天晚上,看到狐狸曾经把它戴自己的手指上。那枚朴实无华的,某种动物骨头制成的戒指。
窗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响动,是一串铜制的风铃,随着风微微摆动,荡漾出一些细碎的水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
很奇怪这么冷的天狐狸为什么把窗开着,难怪会冻得清醒过来,手冷得像冰,虽然钻被窝里,依旧一点温度也没有。于是伸出被窝,把手指放到了狐狸的腿上,他的腿暖得很,那上面搓了两下,感觉好像搓着只温暖的热水袋。
这举动叫他低头朝看了一眼。
从下往上看,狐狸那张脸非常美丽,从嘴唇到眉宫的轮廓,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雕像般完美的感觉。这叫遐想,即使是身体那么糟糕的时候。想象他会像电视里那些煽情的男主角一样把的手抓起来,捧手心里,虽然肉麻,却倍儿感觉呵护。而关于此类电视他受的教育应该不会比少。
但现实往往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
除了看看,狐狸没再有多余的举动,依旧轻轻搓着手里那枚戒指,他对那东西的兴趣远胜于床上不死不活缩被子里的。
这是很显然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眼下的尊荣是副什么模样,那是任何男主角看着都激不起煽j□j望来的丑陋。所以没有太多失落,只是手依旧很冷,他温暖的膝盖所给予的热量消耗殆尽之后,不得不再依靠自己去寻找下一个热源。
这次把自己的手伸进了他的外套。
没错,他外套下真的很暖,比他的腿还要温暖。感觉他身体因此动了动,也许是被手指突然而来的低温给刺激到了。
然后,他低头再次看向。“的手很凉。”他说。而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部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他看着时的表情,还是那句很简单,也很直接的话?
‘的手很凉……’
发誓,听见谁曾经对这么说过。
那么……那么熟悉的一种感觉。可是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是谁,对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的手很凉……’
愣愣看着他的时候,他忽然把外套一脱,斜身朝被子里钻了进来。
初时的凉意让有些抗拒,抗拒地拒绝着他的进入,但手指碰到了他的衬衣,他衬衣紧贴着他皮肤的温度,却又是很暖。于是短暂的抗拒后钻进了他的怀里,就好象以往每次做了噩梦,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特别孤独的时候。钻了又钻,直到让自己的头和整个身体都感觉到他的温度,然后周围暗了下来,他关掉了灯。
“狐狸,没有会怎么样……”然后听见自己这么问他。
这是第一次,想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出这句话,而原本以为自己的自尊心是会永远让自己拒绝这样说出口的。
狐狸没有回答,只是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对动手动脚了?懒得去数。他那巴掌打得脑袋隐隐作疼,这出手也忒狠了点,恨恨看着他,可是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所以,他显然也看不见脸上的怒意。
“为什么老打。”于是忍不住问他。
“打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反问。
默然。然后觉得很委屈。委屈而虚弱,因此心脏又再次闷了起来,很闷很闷,闷得不得不抬头钻出他的胸膛朝外深吸一口气。
然后被两片嘴唇很突兀地压住了,的嘴。这叫心脏一度差点停止跳动。
“狐狸?”贴着他的嘴惊叫了一声,本想移开,可是嘴唇却探索着他皮肤的触觉朝那方向贴得更近了些。
这不是第一次碰触到他的嘴唇,但那么主动地想去靠近,靠得更近,却是第一次。他美丽的唇线,他微笑的神情……记得那天他旁若无靠近两腿间时,就想这么做了,狠狠的,狠狠地吻住他那双微弯的嘴唇,那双不安分的,嘲笑的嘴唇。
正如他现对的嘴唇所那样做的。
胯间再次传来那阵熟悉的感觉,滚烫的,坚硬的。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据说生病的时候意志力是最薄弱的,而这会儿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甚至不能肯定这种层层溢出的愉悦是否是真实的,太过喜欢,太过喜欢……
“狐狸……”忍不住用手把他抱得更紧,他嘴唇脸和脖子间移动着,灼热得快把心脏撕开。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起来,其实已经有一阵子了,他这样的拥吻下感觉不到自己一点呼吸。但并不觉得难受,他的手指就仿佛那些无法吸入的氧气,随着指尖的滑动一点点由脖子进入的心肺,滚烫,微温,然后……沁心脾的冰凉……
凉得好像窗外吹进来的风雪,一点一点的,冰冷透彻,交缠这窗台上清冷细碎的铃音,叮铃铃……叮铃铃……一点点缓缓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细胞和血管……
“狐狸……”忍不住再次叫出声,黑暗里摸索着他的脸,摸索着他的身体,搜寻着他没一根贴近又离开的线条,搜索着他的呼吸,搜寻着他的嘴唇……直到他冰冷的嘴唇再次把吻住,突然觉得自己心脏猛地狂跳了一阵!
这不是狐狸……
迅速把他推开,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可除了眼前一阵发黑,什么也做不了。
全身都麻痹了,那些攀爬对方身体上的手指,那两条纠缠他身上的腿……发觉自己的大脑竟然一点也控制不了它们!
“是谁?!”惊叫。可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小得可怜。
窗台上铜铃再次响了起来,顶铃铛郎,随着一阵冷风吹到脸上。面前那风里慢慢坐了起来。
轻轻推开的腿,的手指,而他另一只手依旧停留脸上,手指贴着的脸颊滑到下颚,拖起,于是一团漆黑里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同夜风一样的清冷。
清冷的,冰湖般的色泽。
就仿佛某种漂亮的异国玻璃器皿。
“霜花……”
苍白得像鬼魅一样的霜花……出现的房间里,的床上,而就几秒钟前还对此一无所知。这感觉就好像一根针一样狠狠扎了皮肤最敏感的地方。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狐狸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狐狸究竟来过房间没有?
从头到尾和一起的,到底是狐狸和霜花,还是仅仅只是霜花……
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和身体一样麻痹,只有牙关是活跃的,它嘴里不停地发出咔咔咔咔的声响。
“叮铃……”就这时窗台方向突然又传来一阵铃声,清晰而突兀,这静寂得几乎让窒息的空间里让惊跳了一下。不由自主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窗台上那枚铜铃正被阵风吹得滴溜溜直打转。
可是滚圆的铃身却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半个,好像被什么东西平切去了半边,只留另一边风里转动着,一边不停发出铃铃声响。
不由得呆了呆,而就是这短短一刹那的时间,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点,猛地朝前跌了过去!一跌才发觉,那原本坐着霜花的半边床,这会儿竟然是空着的,一丝温度都没有,冰冷冷承接住突然倒下的半个身体。
头撞到床,发觉自己的手和脚竟然能动了,惶恐中带着丝窃喜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地上的时候头一阵发晕,手脚也有些软得发颤,但总好过之前瘫痪般的僵硬。搓了搓自己还有点麻木的手腕,一边飞快朝周围扫了一眼。
周围并不暗,因为窗外射进来路灯光的缘故,一切都是比较清晰的,清晰地将房间每个角落都投进眼里,包括身后那扇紧闭着的门。
没有看到霜花。他不见了,就刚才他还分分明明地躺边上,一只手捏着的下巴,一边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看着。可是一晃神间他就不见了,如同狐狸突然间从紧抱着的胳臂间消失。这不得不叫怀疑……是不是做梦,一个梦中套梦的梦。
梦里想入非非地和有些不同于往常的狐狸肆无忌惮地亲热着,然后又梦的另一层梦里,惊觉那个同亲热着的狐狸并不是狐狸,而是霜花……怎么会做这样一种怪梦的?问着自己,然后又听见一阵轻响从窗台上传过来。再次注意到了那只只剩下一半了的铃铛,它孤孤单单风里摇荡着,一边发出那种因为残缺了半边,所以变得格外清晰了的铃音。风里摇来荡去的似乎是想告诉些什么,比如沉睡着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的时候,它都看见了什么;比如究竟是谁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铃声再次一阵轻响,意识到窗外卷进来的风开始变大了,一股股夹着雪从外面空荡荡的弄堂里扑进来,把地板打出一大片冰冷的潮湿。于是朝它走了过去,正准备把窗给关上,不期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阵细细的声音。
细而婉转,因着风声的嚣张,几乎听不清楚它的调子,那是种笛子吹奏出来的声响。
谁会这种时候吹笛子?琢磨着,探身朝外看了一眼。外面风真大,劈头盖脸吹得一阵摇晃,不过倒不觉得冷,所以把手往窗台上撑了撑,朝外面再探出了一点身子。
隐隐约约看到那个吹笛子的了。就左手边那条弄堂的尽头,立着个一身白衣的。风和雪吹模糊了他的身影,连同笛音……而就探出身体的一刹那,那突然收起笛子转身就走了。
“霜花??”忍不住冲着那背影叫了一声。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霜花,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走弄堂里一点声息都没有,除了那只雪精灵似的妖精,还会是谁。
想到这里,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家窗台的外面,铃铛窗台上继续发出轻响,叮铃叮铃的,而身前身后,是空空荡荡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弄堂。
忽然左前方的笛声再次响了起来,若隐若现的,不由自住跟着那声音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那笛声好像一只手似的前面轻轻招呼着往它那儿走。
的脚步不快,笛声也不快,似乎特意循着的步子娓娓而来,又好像根看不见的棉绳似的勾着的脚腕。它要带着去哪儿?不知道,只由着自己的步子慢慢朝前走着,光裸着的脚踩湿滑的雪地上,也不觉得冷,周围的风,也不让觉得冻,最主要的,这样的夜里这样一个走这条没有一个的小路上,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这不能不叫感到奇怪,可是越是奇怪,越是不由自主地随着那笛声往前走……
走啊走……
走啊走……
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弄堂,走过了几条马路,一直到街心花园那只熟悉的秋千架晃晃悠悠出现眼前,笛声倏地就消失了。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除了飒飒的风雪声,一点声音也没有。
而之前一直很平静的心脏就像复苏了似的骤然间飞快地跳了起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很不好的感觉。于是想拔腿往回跑,可就这时突然更大一阵风从头顶压了下来,没来得及抬头朝上看的时候,旋了两旋,无声无息停落那只秋千架上。
“两天没来了,今晚,又是来听继续说故事的么。”
清透的声音随着风清清澈澈落进耳里,那道雪白色的身影高高站秋千架上,手里执着支长笛。笛身玉做的,上面随风摇曳着两条粉色的丝带,一头缠着他的手,他手晃着那只被雪覆盖成一片苍白的秋千,用脚轻轻踢下一大片细密的雪片。
站雪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马上离开,可是脚一点都不听使唤,就像之前床上时那样,它们麻痹了,僵硬了。于是只能直愣愣站原地,直愣愣对着秋千上那抹雪精灵似的身影,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拂袖朝秋千上坐了下来,轻轻荡了荡,对道:“那么们继续说,说说朱允炆活着时最后那些岁月,最后那些关于他,以及无霜城的故事……”
永乐十年,立冬刚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再次封锁了北陵城,通往城外的所有要道全部被切断,就如同七年前那场雪灾一样。
城里冻死了很多。
这场雪来得太突然,前一天还艳阳高照,隔天骤然就风云变幻。一连数天,棉絮大的雪团夹杂着冰块几乎覆盖了半堵城墙的高度,城内由此被压垮的民宅不计其数,不少就此被掩埋了那些坍塌的房屋内,更多的虽然逃出危宅,却严寒和铺天盖地的暴雪中无处藏身。于是四处可见僵硬发青的尸体,或躺或跪或蜷缩厚厚的雪层间,路经马车劈头碾过,只一心急急离开这风雪之地,哪里管得了尸身的四分五裂。一时间半边苍穹寒鸦哀啼,盘旋于空久久不散,乍然看去,一时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天空云层,哪里是那些不祥大鸟扑腾得暗不见天日的黑羽了。
而寒鸦飞过处,地上的尸体很快变成了一堆带血的白骨,血把雪地染得通红,随着凌厉的风,散发出一阵阵冰冷而腥咸的味道,这味道引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会往哪里去,它们漆黑的身影闪电般的流窜满地的尸骨间,偶尔停住,发出一阵吱吱嘎嘎扯木条似的声音,肆虐咆哮的风声里乍一听到无不令格外惊心。
很多路经的见过那些东西,却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也无心去知道,只顾着惊惶逃离了,谁还会有心思去管那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胆大的自然也是有的。
有说,远远的看清了,那是些巨大的老鼠。非常大,比老猫的个子要大得多,全身黑毛钢针似的,匆匆钻出雪地一块块啃着那些带血的骨头。也有说,什么老鼠,那是猴子,们见过长着长长手爪的老鼠么?那东西是猴子!更有说,错了,不是老鼠,也不是猴子,是,长着长长的黑毛,和长长的手爪,约莫半高的小。那小啊,不是活的,是死,是被这雪,这年复一年的瘟疫,杀死这座城市里阴魂不散的死……死的眼睛是鲜红色的,好像血一样……好像朱王府里……那个两岁大的小公子的眼睛一样……
两岁小公子的名字叫刹,刹那的刹。
刹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哭过,即使那么多死他面前,即使有三天时间朱允炆没有差给他喂过奶,他始终眨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也不哭,也不闹,也不需要喂和抱。直到第四天一名侍女看不过去偷偷用米汤喂了他一点,他才安静地睡着了,很乖。
两天后那名侍女的尸体被发现她的卧房里,靠床而坐,头低垂着,j□j的身体洞开着窗吹进来的寒风中僵硬得像块玉。
全身没有一点伤痕,这让赶来的仵作有点困惑,最后草草断定,猝死。
但朱允炆知道她不是猝死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健健康康,花朵一样,是不会严冬腊月的天大开了房间的窗,然后让自己“猝死”的。不是猝死,那她是怎么死的?朱允炆却说不上来了,只是坐榻上看着不远处那个沉睡襁褓里的孩子。没有母乳的喂养他看起来小得可怜,但很安静,很乖,乖得像只吃饱喝足了的小猫子。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朱允炆想起了最近流传北陵城的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