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金毛狐王提亲

“狐狸在何处?”媚儿张皇地问, 周身汗毛惊立,冷汗微蒸。心中暗叫不好,心惊胆战怕雄黄酒惹祸, 果然雄黄酒逼小狐仙现了原形。

母亲立在庭院, 颤抖着手指了媚儿那间房语无伦次道:“你的床上, 狐狸, 红色的狐狸。”

媚儿暗叫不好, 记得前些年村里曾经闹过一次野猪,惊得全村人敲盆舞着铁铲同仇敌忾般擒获了那只“偷袭”者,烧成了肉在晒麦场烹煮分享。

小弟忠儿警觉的从屋里跃出, 大叫着:“娘,莫要惊慌, 忠儿这就去村里敲锣, 喊了叔叔伯伯们来打狐狸。”

“且慢!”媚儿高声制止, 惊骇之余忙极力镇定心神笑道:“娘,你确定不是看花了眼?若是将家中的狗儿看做了狐狸, 惊动了全村可是成了笑柄,爹爹酒醒后定然怪罪。”

柳夫人这才含糊,自言自语道:“我岂会看花眼,毛茸茸的,红红的狐狸, 大粗尾巴, 尖儿还是一撮白色。”媚儿心中暗叹, 果然是殷蛟酒后现了原形, 眸光一转, 笑了宽慰母亲不要动,自己提了裙衫急趋进屋看个究竟。

乡间的床榻极其质朴, 雕花镂空的原色木床罗幕半垂,一只红毛狐狸卧在床中睡得正酣。

“蛟儿!”媚儿低声嗔骂,照着小狐狸的大腿狠狠拍打几下,小狐狸的皮肉轻颤,不为所动,丝毫没有知觉。

媚儿心急如焚,她曾听人说,传说中的蛇仙白娘子就是误喝了法海和尚交给许仙的雄黄酒,之后法力尽失现出蛇身。如今蛟儿喝下雄黄酒,怕也难再变作人样。

情急之下,媚儿无暇多想,奋力抱起床上的小狐狸塞进床头盛放衣物的柳条箱中,肘腕麻利地撞开旁边的窗子,顺手抽出箱子上覆着的一方艳红色绸巾。

弟弟忠儿和母亲跟进房中时,媚儿手中抖落着红绸帕,指着大敞的后窗对母亲说:“娘,果然是您看花了眼,亏得媚儿拦住了小弟没去惊动相邻。是家中的大黄狗又贪懒睡到媚儿床上,顶了媚儿盖床铺的红绸帕。”

柳夫人兀自摇头,思忖了片刻半信半疑道:“不该,我明明见到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还有粗粗的尾巴。”

“娘,怕您是近日过于操劳,又为姐姐被错遣回娘家之事恼怒伤肝迷目,看错了吧?”

忠儿也如此断言,柳夫人才作罢。

梳洗停当,媚儿见夜静人稀,才将小狐狸殷蛟从柳条箱内抱出。

小狐狸睡得如条死狗一般,平日跃动时轻巧的身材如今显得沉重,鼻息匀促,睡得香甜。

媚儿抱他在怀里,一如当初小狐狸抱拥她时一样的小心。她轻轻抚摸小狐狸的皮毛,回忆着同小狐狸共处的时光。记得她为元朗伤情时就曾逼了殷蛟变回小狐狸模样,抱着那只毛色火红暖融融的狐狸在怀里哭泣,一任小狐狸吐着红红的舌头为她舔舐颊边清泪。如今,她又抱了小狐狸在怀里,而此刻的小狐狸已经不止是那个可爱的小弟弟,而是她的小男人,一个外表活泼轻俏,却是心思细腻情比金坚的男人。

媚儿抚弄着小狐狸的毛,它却烂醉如泥浑然不知。

长夜漫漫,媚儿不敢点灯惊动父母,也不敢入睡,她静静地坐倚床头怀抱暖融融的小狐狸渡过一夜。

几次,她试图唤醒小狐狸,但小狐狸睡得一无所知。媚儿开始心惊肉跳,她甚至怕这要命的雄黄酒会令怀里这小狐仙自此再也不能醒来。又有谁知道白娘子喝过几碗雄黄酒失去的酒力?又是何时苏醒恢复法力?昨夜蛟儿兴致勃勃鲸吸虹饮,可是会醒来也无法恢复法力?这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她该如何藏匿,若是一不留神被人捉去,蛟儿可是会被人剥皮抽筋?

想到这些媚儿周身一个寒战,后背的汗毛立起,寒风透过汗毛孔侵袭而入,令她阵阵寒凉。

“殷蛟,蛟儿,你醒醒!”媚儿推弄拍打小狐狸,仍是不为所动。

恐惧一如春寒料峭时一夜间霜打娇葩,那种隐隐在心头徜徉的凉意令她不敢再去想后果。甚至心头满是自责,如何昨夜未能发现坛子里是雄黄酒,如何未能及时制止小狐狸,她不想殷蛟在失去法力毫无抵抗能力时遭受任何的伤害。

鸡鸣破晓,媚儿长长打个哈欠。欣慰地看着她呵护一晚的小狐狸,毕竟这一晚小狐狸平安无事。

金色的阳光透过疏窗洒在小狐狸的身上,淡金色渲染毛尖,松茸茸的可爱,媚儿情不自禁去低头吻他的额头。

只在她吻了心爱的狐狸的瞬间,怀里这只狐狸猛然睁开一只黑亮的眸子直视媚儿,只在瞬间又嗖的闭上眼睛。

细微的动静没能逃过柳眉儿的眼,她惊羞得抬头,咬了薄唇用手指戳着小狐狸的额头低声斥道:“还装死!吓死人了!起来!天光大亮了!”

小狐狸闭了眼哼哼地说:“雄黄酒太凶,蛟儿浑身松软无力,娘子定要救救亲夫呀。”

“怎么酒力过去也不见好?”媚儿慌了神,担心的事总是发生了。她只当做酒力散去,小狐狸的法力就自然恢复。如今小狐狸失去法力,无法再回人形,留在人间可是危险万分。媚儿急火攻心,却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急,眼泪却不知不觉中落下,滴在小狐狸红亮的毛上。

“娘子,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恢复你家郎君我的法力。”小狐狸气息奄奄道。

“你说,快说来听,我一定救你。”媚儿哽咽道。

“娘子,罢了,扔了殷蛟去野外,凭殷蛟自生自灭吧。”小狐狸气喘吁吁,疲惫无力的样子。

“不可!殷蛟你不能有事,你一定逢凶化吉的!你告诉媚儿,如何能救你,是送你回大狐山找金毛狐王吗?”

媚儿抽泣着,话音却也是坚定。

“附耳~~过来!”小狐狸喃喃道,垂死无力的样子。

媚儿急忙凑近他的嘴,想用心去记住拯救小狐狸的方法。横下一条心想,既然当初拼出性命只身去山谷寻蜂巢救元朗,如今也一定能救出殷蛟。

脸贴近小狐狸那尖尖的嘴时,她感觉到小狐狸那温热的气息。

陡然间,小狐狸措不及防地变成红衫儿,搂过媚儿的秀颈霸道地将她翻压在身下猛亲了一口,随即咯咯的坏笑不止。

“你使诈!”媚儿羞恼得拍打着眼前的小狐狸殷蛟,悲喜交加,反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小狐狸讪讪道:“早知道就多装些时候,还能在温柔乡里做个好梦。”

媚儿气得瘪瘪嘴,面容却是含笑望了小狐狸不语。

“玩笑啦,娘子抱着睡觉好生的舒服啦!”小狐狸舔舔嘴唇,贴坐在媚儿身边用肘腕调皮地碰碰媚儿。

媚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揪住殷蛟那大耳朵,气恼地骂道:“叫你再诳我,害得我丢了多少眼泪,急了一个晚上,心都要碎了!”

“哎呦,哎呦,娘子饶命,姐姐,姐姐~~”小狐狸叫闹着,窗外传来母亲的呼声:“媚儿,如何日头已高还不起床?谁在你屋里?”

一阵肃静,媚儿应道:“娘,是弟弟在媚儿房里,弟弟的手指扎了刺,媚儿在为他挑出来,他不肯听话总是乱动。”

一场“大难”总是过去,媚儿长舒一口气。

为胡宥收拾好干粮,包上书本打发他离去,媚儿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心中感慨万千。

媚儿在院里喂鸡,母亲在一旁问:“女儿,可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能在家里一辈子。这些时候村口的二娘给你提亲,说是有家大户人家要娶个续弦,看中了你。”

媚儿沉吟不语,本是昨夜惊吓后才恢复平静的心情猛如退潮后风平浪静的大海又扬起洪波,澎湃不停。

“娘,元朗那边的事,还没弄个清楚。再者,谁人愿意娶我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人?”媚儿支吾地找寻借口。

“元家休书在手,一个唾沫一颗钉,落地有声的。”母亲对元朗也多是不满。

媚儿心里焦虑,盼望小狐狸回来商量个结果。

中午时分,媚儿在灶间做饭,忽听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而近。起先还在猜想是邻里谁家迎嫁闺女,听那声音却是停在了自家门口。

“姐姐,姐姐,快去看,有个京城里的大商户来提亲要娶姐姐。”忠儿冲进灶间,媚儿在围裙上擦着满是面粉的手,愕然之后问:“忠儿,你不用去学堂吗?”

“姐姐,先生今日抱恙,遣了我们回家温习窗课的。姐姐快去看,那个员外是个气派奇伟的汉子,出手好生的阔绰!”

媚儿心头一震,猜测或许是今日母亲提到的那个村口二婆做媒的那个要续弦的鳏夫,心里生出些嫌恶。

出了屋却被院内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院外围观的乡邻已是络绎如浮云。

不远处的河道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两艘气派的青雀画舫四角旗幡飘扬,随风婀娜飘转。鎏金顶的马车墨玉的车轮,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踟蹰在庭院外。青丝穿成的几百贯足金喜钱平铺在红绒铺底的清漆托盘上,各色绸缎绫罗足有几百匹,山珍海味无数。随从几百人拥塞了柳家门口。

不多时,邻居家的嫂子也凑来贺喜,笑得花开一般的笑靥对媚儿夸赞她的好命,竟然因祸得福钓到了一个大富大贵的金龟婿。

“听说那员外在京城做皮货生意,家财万贯,庄园无数。这见面礼就是百金和十张名贵的白狐皮,提亲的队伍只吹鼓手就从你家门口开始队尾甩到了村尾。”

媚儿听得心中奇怪,还在盘算其中的变故,忠儿已经拉了她说:“姐姐,何不去家中的‘孔雀屏’后去看个究竟?”

“孔雀屏”是家家户户正堂屋中的竹编草缠的土屏风。当地相亲的习俗,丈母娘和女子不能出面见女婿,女婿初次登门,女眷只能躲在屏风后从孔逢向外偷窥女婿的容颜。若是大户人家有亭台楼阁,小姐则从二楼绣房外夹道上的小窗居高临下观望楼下的小女婿。

媚儿奈何不得众人的推搡,悄声被众人带到“孔雀屏”后。

她被众人哄着随意向孔缝外望去,堂上两旁各是四张红梨木椅,上首一张椅子上端坐一位长须飘然的中年人。容颜清俊,星目寒芒逼人,剑眉入额,面如浅金。一头乌发只在左边鬓角有一绺抢眼的金色头发。一身玄色广袖大袍,斯文有礼,眉宇间潜寒锐气。恰正是大狐国的金毛狐王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