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一片广袤冰原的边缘,到处都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临下飞机前,朗利递给每个人一件羽绒大衣和墨镜。机舱下边则停着一排雪橇摩托等着我们。
直到下飞机后,我才发觉飞机也被换成了正常的小型公务机,而非我们登机时的木壳飞机。我在飞机下停留了一会儿,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干燥刺骨的寒风把我从那个梦境中拉了回来。我记起了那只握有注射枪的手。他们在中途还是麻醉了我,对了,还有路却埃。只是现在所有下飞机的人中,我没有看到路却埃。
“ 我们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葳)换了飞机。”朗利从我后边挤了过来,拍了拍我,“走吧。”
雪橇摩托车队方向冰原边缘处的高大冰山,这里的场景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具震撼力的。我们脚下,坚硬煞白的雪壳向后一直延伸到天边,与蓝色天幕衔接在一起。站在着简单而深邃的画面中,看到的是沧桑和永恒。清亮的空气尽管寒冷,却使我蓦然振奋起来。
我与褐鼠共乘一部车,高速飞驰的雪橇破开雪壳,将沙砾一般的冻雪扬起飞溅,打在脸上瑟瑟生痛。凛冽的寒风也是如此,我们都不得不拉起头罩把头藏在里边,无法讲话。在马达的嘶吼声中一路前行。
“我第二次来这里。”半个多小时后,当我们在一处雪山脚下停下时。褐鼠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坳结结巴巴的说。我一边使劲跺着冻麻了脚,一边顺着褐鼠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两座山峰边缘交合的地方,看不出有什么。但是等我们步行靠近之后,才发现两处山脚在这里互相交错形成了一个S型的小道,而小道的尽头则是一个模糊的冰窟。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也就是朗利口口声声所说的“冰堡”了。
这里地形给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北极,然而看着天空中偏西的太阳和山脊两边不同的积雪,我又有些犹豫,只能肯定这里是接近北极圈或是远离北极点的某个地方。但问题是朗利他们麻醉我的时间是多久,如他所言,我们在海参葳更换了飞机。从海参葳到北极圈的直线距离不小于三千公里,那从他们麻醉我到现在,至少也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如果没有超过一天,那么我的这个判断应该正确。
“嘿!弗兰肯斯坦,这个新来的小子交给你了。看着他,褐鼠这家伙吃过他的亏。”刚刚进洞,朗利便朝着迎面走来的一群人喊到。
“嗨,朗利,这次回来的有些意外。我们都没准备好。对了,巴萨在哪儿?”人群中个子最高的听了朗利的话快步走了过来,而当中一个光头则回着朗利的话。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穹洞之前,里边的光线很充裕,但在这里,光线黯淡,我只能看清他的光头。
“让我自己走!”被称作弗兰肯斯坦的高个子来到我面前直接拉住了我的衣襟,却立刻被我甩开。可是这个人的臂长惊人,我让开两步依然被他拉住了。
“让他走,你看着他。带他去4号房,我一会儿过去。”朗利扭头看见了我,挥挥手对弗兰肯斯坦道。
弗兰肯斯坦没有带我从前边的洞厅走,而是走向了一条岔路。朗利走入了那群人中,一齐下了台阶,这个时候依旧没有看见路却埃的影子。只有褐鼠走在最后冲我摆了摆手。
这里基本上是在一个冰川山脉中挖凿出的一个洞穴,每一条路的墙壁全部是冰。而地面上则铺设着金属栅栏板,路过的房间看上去是由金属组件拼装而成。虽然一切透着简陋,但却非常实用的感觉。
路不长,几分钟后我便被弗兰肯斯坦带到一扇金属门前,伸手按了墙壁上的密码锁,哐铛一声,门开了。弗兰肯斯坦侧身站在了门边看着我,冷漠的眼神埋藏在他本来就没有人色的脸上。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我在弗兰肯斯坦将近两米巨大的身躯前闪进了房。
房间里比走廊舒适了很多,至少这里边是恒温的环境。有沙发和桌子,仅此而已,算是个简单的会客室,当然,要说是审讯室也不过分。看着我坐下之后,门外这个的确有些像人造人的弗兰肯斯坦用力锁上了门。
当体温终于在这间恒温的房间中缓和过来之后,随之而来便是饥饿。而且感觉非常强烈,这使我对被麻醉的时间再次产生了怀疑。但苦于无处进行考证,只能在房间中来回跺着步子,使思维尽量不去考虑阵阵发酸的胃部。
从意外的遇到路却埃开始,接二连三的遭遇几乎可以说全部都是意外。而这意外套意外之中似乎又有着种种联系,仅仅两三天功夫便把我原本全部放在Y-27和朝鲜核武计划之上的心思冲刷的一干二净。或许这正是朗利他们营造出对我坦率气氛的目的,掩藏在表面坦率之下的是抛给我一个又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要么让我的思想在短时间内崩溃,要么勾起我更大的疑心。在他们的话语中,路却埃是他们明确的目标。无论那8克锎的故事是否存在,路却埃和另一个我们的人被押送这是事实。而中途麻醉了我,很可能就是为了把我和路却埃分开。可到了现在,除了他们自己讲的,为了能控制我,我还真的没有发觉自己到底在那一点上对他们有吸引力。
想到这一点,我重新坐了下去。再次把胸口的那个缘自Rahab的三头佛像拿出来把玩。自从在朝鲜的帐篷谈话之后,朗利和路却埃谁都没有提出让我把它拿出来。就是麻醉我之后,这个东西也依然在我身上。只是此时此刻对这个佛像的观察,对我不再是莫明的吸引。我突然发现,这个三张面孔的佛,和那个经历了两张完全不同肤色脸孔的路却埃似乎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联系。而非它的原主人Rahab。这是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但我的思绪却只到这而已,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放弃了多想,我抬头在房间墙壁上找起了监视器,未果,只好像个白痴一样对着四面的墙壁笑着挥挥手中的佛像。事实证明我果真是个白痴,在很长时间内没有任何反应。
“让你久等了,张。”许久之后,朗利才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房间里顷刻弥漫起咖啡香浓的气息,我的胃直接把目光从在他背后关上的铁门拉了回来。
“这一次我回来是非常规行为,所以,很多事需要处理,只能让你久等。”朗利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随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路却埃呢?难道说你们找到了那8克锎?”我一边拿起三明治狼吞虎咽,一边发问。
“我们可以先不去管这个人的问题。要知道,实际上遇到你,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的。事先我们也并不知道美国人除了路却埃还押送了另一个人。同样,我估计你们的人也没有料到除了你们自己人之外,美国人还押送了路却埃。这大概是个巧合。当然,最终获利的应该是我们,我们得到了你…….”
“CEQ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我直接打断了他的废话,用咖啡把喉咙里的三明治冲了下去。
“你出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也许那个时代发生在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事对你来说只是个遥远的传说而已。但你若是想了解清楚,那么就必须对那个时代苏联的覆灭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好的,你可以直接说。苏联解体是1991年,那时我11岁。”
“前苏联自1928年施行计划经济体制以来,发展十分迅速。期间虽然经历了二战的毁灭性打击,但是仍然不能阻止其高速发展的步伐。战前工业器材进口率为80%以上,战后数年就达到了全部自给的水平。到1975年,前苏联利用计划经济体制中卓越的资源调配能力和整体调空性,大幅度增加工业尤其是重工业的比重,使其在80年代时期,工业产值、产品种类数量都堪与资本主义超级大国美国比肩。1975年开始,前苏联不可避免的进入经济增长放缓时期。。事物一旦进入成熟期,成长就会相对缓慢。这是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的必然。一个高速发展了五十年的国家,不可能也不会再继续如此的高速发展下去。 遗憾的是,在前苏联,从社会上层到普通群众,对于这样的客观规律缺乏必要的认识。再加上盲目的宣传所谓‘社会主义’一定比资本主义更早进入共产主义这样的自大理想,许多前苏联人经受不住经济出现问题,或者说经济发展放缓的现实。尤其是当1975到19989年长达十多年的经济发展瓶颈产生后,经济发展的几乎停滞加上庞大的军备开支,累计的巨额外债,美国在汇率上的施压等等内外问题,使包括上层领导者在内的前苏人民,已经急不可耐的要改变这一现实。
此时,戈尔巴乔夫以其改革经济的政治主张,当选为苏共中央的*****。首先要清楚的是,前苏联的经济在1975-1989间,只是放缓,但是绝对不是大幅下滑,更不是崩溃。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在1985年是9%,86年是4%,87年是1%,88年是2.1%88年是1.5%,此时的前苏人民的生存状态,可以说安定而且无忧的,人民所要求的,更多是要发展和改变经济缺陷的现状。戈尔巴乔夫上台依始,则是向众多国民保证,此次改革,主要是改变经济领域当中的弊端,引入适当的竞争机制和合理的市场经济法则,将生产资料更合理的运用到生产中。社会主义性质不便。但是,没有人料到的是,这个‘自由经济改革计划’,很快就因为‘三大利益集团’的鼓动,演变成为触及全社会各个领域,最终直接改变政治体制,而导致一场对于大多数前苏联人来说是‘悲剧’的社会大崩溃。”
从见到朗利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是哪一国人。他的名字和语言给我很直接的西方人的感觉,可是现在,在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的之前,他却突然讲了这么一大串苏联解体前的社会背景。这让我对他的国籍产生了疑问。
“那是1991年12月25日。电视转播克林姆林宫顶的降旗镜头我至今还记得。你说的‘三大利益集团’是什么?”
“第一集团是新兴企业家阶层。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最初形成的根基阶层——小业主。他们在前苏的比例不大。属于先富起来的人。第二集团是城市知识分子阶层。最后一个集团,就是上层精英领导层。这三个集团在这个国家的分解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当然,美国人也同样没少出力……”
“等等,你说的这些和我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关系?”朗利的语气姿态依旧很平稳,在他的这些未讲完的话中,我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履历显示你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我们现在已经坐在了这里,你还急什么呢?我的张。”此时的朗利显得很悠然,我把身子重新靠了回去。还是冲他点了点头。
“这么说吧,美国人在苏联解体之后对俄罗斯民众做过调查,发现在苏联改革中,支持彻底改变社会制度,也就是说支持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到20%,支持在社会主义制度上,作出相应改进,尤其是政治选举民主化的人,是不到50%,这只能说明,苏联人真实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改变原有体制,而是对社会过于集中的权力不满。只是这样的情绪,被某些人利用,从而改变了社会基本体制。而改变原有体制,又没有一套完善的体制相取代的时候,这些人就可以浑水摸鱼,将大量国有财富据为己有。
比如切尔诺梅尔金。他作过苏联天然气公司的总经理,趁着体制改革时期的混乱,一下子成了公司主要控股人,家族控制着世界40%的天燃气,财富数亿。苏联共青团中央书记科尔科夫斯基则将国有银行趁着私有化改革的机会,弄到了自己名下。这些人都是**裸的蛀虫!
所以,这一切的发生,直接促使CEQ的产生。在那个年代里,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背离了自己的信仰,但仍然有人坚持着。苏联的解体也并不能直接证明这个制度的失败,我们,CEQ有这个能力可以做给世人看。”
尽管严辞激烈,带有情绪话,但朗利的口吻却只微微有些激动。我看着面前的这个面容清秀却有沧桑魅力的中年男子。突然被他的理想化带动了些情绪。他的这些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很有道理,只是这段已经成为历史的政治格局及其背景对于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基本上没有意义。所谓体制的争论的表面之下,无非是对资源的控制和实力的角逐。
这段话的落幕,我和他都停了下来。彼此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神很真诚的带着执着。精致的五官像是件唯美的艺术品一般吸引着我。
“你的话很有感召力,和你的外表一样。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你曾经告诉过我的,你们在生物科技上的优势。所以,朗利先生,我直接怀疑你就是CEQ负责蛊惑他人的角色。”端详很久,我才缓缓得说道。
“呵呵,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简单,张。我更加看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