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丘微微一笑,察颜观色,料知其意,合十说道:“慕容施主,万勿疑忌。老僧正好还有几句话,想和潘大侠私下聊一聊,慕容施主去留请自便。”
慕容独心想:“眼下情形如若翻脸,图取其辱。素闻这老和尚慈悲心肠,他既是无意留难,恰好正中老夫心意。”心下无疑,持剑手臂微晃,面对当世武林第一高人,不禁一改平素的阴冷,收剑说道:“大师金口既开,慕容告辞。”
他突兀出剑,人人不知剑从何来,此时收剑也是奇快,叶芝春等人一眨眼间,青光闪处,长剑已然不见。
但见他麻衫瘦躯,身无藏处,均不知他三尺长剑匿于哪里,都觉古怪之际,慕容独快步出林,入城去了。
灵丘一手挽住逍遥子,呵呵笑道:“潘大侠,请随老僧林中叙话。”
逍遥子感到他手上全无劲力,和平常人拉手无异,笑道:“大和尚相邀,敢不从命?请!”两人携手,飘然而去。
叶芝春转身面对王府刀门诸人,冷笑道:“王门主刚才不是要分出胜负么?现在人都走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咱们比划比划。”
王伦一盘谋算尽皆落空,岂能再行得罪官府?况且叶芝春又非好相与之辈,当下打个哈哈,长身一揖,说道:“王某一介草莽,星星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胜负之说,一时戏言,乞请恕罪。”
叶芝春心想:“看今晚情形,贼党甚多,需妥善安排一网而擒,倒不可就此撕破脸。”冷眼道:“好说,好说!”
王伦见他如此傲慢冷淡,怫然不悦,暗道:“假以时日,时机成熟,咱们就连皇帝小子也敢揪下龙庭去,你还当真以为我们堂堂王府刀门怕了不成?”此刻却不愿多惹事端,长刀一摆,率人回城。
叶芝春思量,那气质出尘的老者和灵丘大师显然都是武林高人,若能说动两人为朝廷出力,共同擒拿叛贼,定是稳操胜券,如若就此进城,恐错失交臂。登即命令众军汉原地听命,自己向树林走去,自讨好歹也要进去瞧瞧,就算有甚凶险,纵使不敌,要想脱身应该谅非难事。
进入林中,眼前豁然开阔,好大一块草地。其时天光露明,林中空空荡荡,自己虽是紧随其后,却已不见灵丘大师二人的踪影。叶芝春快步抢出林外,目光所及,唯见四野苍茫,不知逍遥子二人向何处去了。
正展望间,忽听林子另一端传来众军汉的喝叱叫骂声。叶芝春只道是王府刀门的人去而复返,当即纵身跃回,见几个军汉正拿住一个孩童,大声喝问。
一个军汉看到叶芝春,禀道:“指挥使大人,这个小孩刚才在树后鬼鬼祟祟。卑职们疑是王府刀门的细作,便抓了来,却是昨夜那个小孩子,请大人发落。”叶芝春撇了一眼,果然是昨夜山神庙里,偶遇的那个小孩子,摆手示意军汉,放了冷青。
冷青被那军汉扼住肩头,虽然不如慕容独抓之狠辣,却也疼痛难禁,但心中回想着狄青分手时所讲的故事,胸中激起几分英雄气,紧紧咬牙挺住,绝不求饶。
那军汉见他小小年纪竟如此硬气,赞道:“好小子!”一脚轻轻踢在他屁股上,笑骂道:“滚吧!”虽只轻轻一脚,也踢得冷青扑跌在地,待他稳住身形,众军汉已簇拥着叶芝春往城池方向去和慕容独汇合。
冷青暗道晦气,他和狄青分手时虽是豪爽,走了一段时间,却感觉茫然不知去处,听到众军汉喧哗声,才躲起来探看,不虞遭此欺辱。想进城去,又唯恐再遇到凶横的军汉,寻思等他们走远了,在动身不迟,便找了一处土堆坐下。
晨风拂面略有些凉意,冷青打个寒噤,想起刚学的御寒运气之法。
当即盘起双膝,依照老僧灵丘的传授法门,徐徐导气运行,一股温和的力道慢慢的自丹田中升起,缓缓布满全身,渐渐不觉寒冷,胸里的烦躁之气也渐渐消失,心神趋于平和。
如此反复运行几次,冷青自觉神清气爽,收功一跃而起,心中大乐,只觉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惧怕寒冷了,当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美事。
回到城里,朝阳映射万家炊烟袅袅,大街小巷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正是早饭时分。
冷青虽然刚刚和狄青吃过了干粮,此刻闻着饭菜的香味,也不禁有些饿了,看大街上行人稀少,低下头溜着墙边,快步向家中走去。
走的正急,冷不防巷口街角一只脚伸出来,拌个冷青趔趄,一个声音懒洋洋说道:“冷青,瞧你副这脏兮兮的模样,难道是想加入我们乞丐的行列里么?”
冷青闻言大喜,叫道:“刘三大哥!”旋即鼻子一酸,悲从中来再也忍耐不住,哭道:“臭乞丐,我爹爹死了,我再也没有家啦!”
墙角下南宫鹤鹑衣百结,依然一副邋遢懒汉刘三的模样。
自那晚逍遥子到童府分舵养伤疗毒,没等南宫鹤开口求教,逍遥子竟是有意亲自指点武功,南宫鹤自然大喜拜谢。
本来他这几年隐匿市井潜心修武,武学上已具备一定造诣。那逍遥子乃当代武学大宗师,片言只语,无一不是南宫鹤往日修武时所难突破的瓶颈。
南宫鹤这两日内勤练不缀,他二人一个名师,一个高徒,虽只短短两日的功夫,恐怕抵得平常人十年苦学苦练。
这日天还未放亮,逍遥子吩咐穷家帮弟子唤来南宫鹤相见,似乎有甚其它难事忧心,沉吟了良久,才说道:“南宫帮主,老夫伤势已无大碍,恐怕要去京城一段时间,临行前尚有一事相托,须得贵帮尽力。”
南宫鹤长鞠一躬,说道:“前辈有事相托,无论如何艰巨,敝帮上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不知前辈所托何事,尚请明示。唯恐晚辈德薄才疏,万一误事,那可是万死难辞其疚。”此刻,心下隐约明白,此老缘何主动授艺,原来有事相托自己,那定是担心自己武功不够,唯恐误事之意。
逍遥子笑道:“你放心,老夫这件事也不甚难,只是要贵帮在洛阳,保护一位老友的家眷,老夫以前隐居杭州,几年前乃是为了这位老友才来的洛阳。你道我这位老友是谁?他可是名闻天下的一个大大的人物啊。”
南宫鹤见他脸色肃穆,神情极是谨敬,心中升起好奇,暗想:“连逍遥子这等世外高人,说起这位老友都显得十分崇敬,居然降尊亲自守护其家眷大小,那这位老友可就非同一般。”正色问道:“不知这位能令您老如此折服的老友,是江湖上哪一位前辈?”
逍遥子慢声吟道:“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
南宫鹤动容道:“无地起楼台相公,寇相爷!”
“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这句话的意思是赞美当朝寇准为官清廉,官居宰相却无私宅。
那寇准可是一个妇孺皆知的人物,字平仲。因其为人刚直廉洁,出入为相三十年,不营私第。
大诗人魏野赠诗赞曰“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因此世人都称他为“无地起楼台相公”,大名可谓家喻户晓。
逍遥子敛容道:“正是。老夫和寇平仲相交几十年,现下他花甲之年被奸人陷害,贬至蛮夷之地,老夫有责任卫护他家人的安全。不过,现下老夫有点急事,需亲赴京城办理,这护全老友家眷一事,还需麻烦贵帮代为尽劳。”
南宫鹤慨然应允,说道:“即使前辈无有所命,忠义之门焉有不护之理?” 当下问明寇府所在,命仇范二老即刻召集分舵弟子中的好手,派遣过去暗伏寇府左右,严加守护。
逍遥子看他行事如此雷厉风行,翘起大拇指,赞道:“老夫没有看错人,南宫帮主果然值得托付。”
南宫鹤知道此老有意离开,想起两日传艺之恩,俯身拜谢:“晚辈家传二十八手‘伏虎罗汉拳’,据先祖所言,乃是传自前代海陵一代高僧伏虎禅师之手。学自先祖以后,不知为何,失却许多精微神妙,到了晚辈这一代日夕苦研,也终难臻上乘。这两日得蒙前辈眷顾指点,与往日不解之处,豁然明了,此等厚恩,南宫鹤终身不忘。”
逍遥子扶起南宫鹤,说道:“南宫世家的二十八手‘伏虎罗汉拳’和‘三十二式云龙刀’堪称武林双绝,只是于精微处略欠火候,老夫这两日时间有限,只能于拳法上指点一二,未免存憾。”
口气一转,洒然道:“即使如此,嘿嘿,放眼当今天下,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英雄可一较短长啦。”只言片语间,自负豪气盎然。语毕,逍遥子哈哈一笑,出屋而去。
奇人就是有奇人的洒脱,南宫鹤也是豪爽之辈,自然不以分别为异。又苦练了一个多时辰,才率领候在分舵的穷家帮弟子出来活动,谁知碰到冷青。
闻听冷老丈故世的消息,南宫鹤不禁一愣,站起身问道:“你爹爹死了?臭小子,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