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形好快,轻轻一掠,如幽灵般站在李妍面前,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散发出一股慑人的阴恻恻目光,咧嘴道:“小姑娘生的好漂亮。”
刁蛮的少女终究是出身名门,何况还有铁青衣这个强有力的靠山倚仗,一骇之间却不惶乱,娇容闪出几分恼怒的神态:“你是何人?干嘛像个鬼魂似的,吓了姑娘一大跳!”
她喝问声刚落,右手一紧,却是铁青衣掠身过来,扯着她向后横移几步,远远的离开来人和狗肉和尚。
那人和狗肉和尚瞧铁青衣身法快捷,来去如风,同时喝彩道:“嘿,好俊的轻身功夫!”
方才铁青衣和慕容独甫在狗肉和尚叫破二人自身武功时,心中都暗暗吃了一惊,均知又有高人驾到。两人不约而同退后几步,收敛功力俱向狗肉和尚望去。
但见这和尚笑嘻嘻的对人并无恶意,所以二人一直观望不动。
忽又见城墙上骤然跃下的这人,功夫极是高超,未知是敌是友,以防万一,铁青衣紧忙跃身过来拉着李妍退开。
两人身形刚刚停稳,只听狗肉和尚气哼哼的埋怨那人:“老渊道长,你这牛鼻子干嘛跳下来呀?我和小姑娘聊得这么投机,你为什么要吓跑她呢?
“唉,咱家都劝你多少次啦,长得像个马猴子似的,尽量少在别人眼前晃荡,难道你不明白,吓唬人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吗?”
那人跺了跺脚,似乎很是生气,怒道:“贫道也警告你这臭和尚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老渊道长,要叫我渊道人。还有上次喝酒时,贫道告没有告诉过你,别说我长得像马猴!”
一边说,那人一边迈开大步向狗肉和尚走过去,声音也逐渐高昂起来:“你说,你说,贫道告诉过你没有?告诉过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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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和尚吓得忙不迭缩身后退,闪到李妍身边,抬眼瞧着铁青衣一副虎视眈眈的神情,嘻嘻笑道:“公子别像防贼一样的盯着和尚,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是大慈悲的菩萨心肠。”
转头又对李妍说道:“小姑娘,你替贫僧评评理。”手里的狗腿指着老渊道人,气哼哼道:“拜托你仔细瞧一瞧,这牛鼻子像不像一只老马猴子?”
众人都随着和尚手指之处望去,入目所见,只见那人白袜芒鞋,头挽道髻,长得马脸猴腮,尤其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颌下一缕山羊般的灰须极似慕容独,所差异之处,也不过是慕容独比他颌下多了几缕而已。
再看他身上,紧紧箍着一袭褐灰色的道袍,显得他整个人又细又高,酷似一根麻杆。一双手臂挥舞着,张牙舞爪地冲着狗肉和尚咬牙切齿。
登时,人人只觉狗肉和尚之言的确形容的分毫不差,这老道不仅仅是像一只马猴,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马猴转世。
不过,人人也都明白,这一僧一道看似打诨骂俏,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其实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异人。
慕容独、叶芝春二人自恃身份,自不会发笑示嘲。
而众军汉都有前几日树林里,秦昆摔跌王府刀门那名弟子一笑微怨的前车之鉴,是以也均都不敢作声。
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李妍,哪里理会这些,忍不住失笑道:“狗肉大师此言差矣......。”
狗肉和尚眉头一皱,渊道人却哈哈大笑,喜从中来,大拇指翘起,称赞道:“嘿嘿,漂亮的小姑娘好眼光,了不起,了不起!”
李妍抿嘴一笑,明眸善睐:“我觉得狗肉大师言说道长像一只马猴子,这话真的是大错特错,您老人家不仅仅是长得像马猴,您分明就是一只大马猴!”
渊道长大拇指兀自上翘,笑声猛地顿住,既感到尴尬又觉得难堪,一双死鱼眼叽里咕噜地乱转,苦着马脸道:“小姑娘,贫道刚才说的漂亮和了不起,可不是在夸赞你。”
狗肉和尚高举狗腿,转悲为喜:“嘿嘿,漂亮的小姑娘好眼光,了不起,了不起!贫僧这句话可是绝对在夸赞小姑娘你慧眼识猴,真正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姑娘!”
慕容独心如铁石,世间琐事玩闹,很难动其心魄,一直冷冷观望,不言不动。
叶芝春多年军旅生涯,练就凝稳坚毅的性格,静观其变。
众军汉刚受重创,如惊弓之鸟,绷紧了脸,压控笑意。
铁青衣却再也忍不住好笑,脱口道:“狗肉和尚,马猴道人,两位半斤八两,晚辈看来也不必为此多费口舌。不如两位打上一架,谁打赢了,就证明谁说得对。”
渊道人眼白一翻,阴恻恻目光扫过铁青衣,喝道:“你小子挑弄是非,居心叵测!”说着一纵身形,忽地扑到一名军汉身前,探手拿住他脖颈,大声道:“气死老道啦!”
众人都道他必定气恼铁青衣出言不逊,出手泄愤,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付一个毫不相干的军汉。
那军汉显然也未曾料想自已会成为替罪之羊,惊道:“前辈,我又没有说话,你这是作甚?”
渊道人怒道:“老道知晓不是你说的话,可是对付那小子没有把握,又气的不行,只好拿你出出气,难道不可以么?”
敢情这老道眼光毒辣的紧,环顾场中发现也只有军汉们武功低微,吃柿子尽捡软的捏。
众人好气又觉好笑,不过老道虽然眼光毒辣,手段却不似秦昆一样狠毒,接着哈哈笑了一声,悠然道:“现在呀,老道的气愤忽然消啦。”放开军汉,负手缓步走回。
李妍但觉他举手抬足,无一处莫不似一只大马猴在月光下散步,咯咯笑道:“道长,你走路时,胡子一翘一翘的,真好玩,让我摸一摸呗?”
老渊道人板起脸道:“不让!”
李妍噘嘴道:“不让拉倒,不就说你是只大马猴么?这么小心眼,谁稀罕摸呀?”
“就他那破山羊胡子有什么好摸的?”狗肉和尚的“马猴论”得到少女认可,心头满满喜悦,知恩图报,适当的伸过来光头,颇有义气的样子,仗义道:“小姑娘,贫僧的光头借你摸两下,试一试手感,光滑的很哩。”
李妍目视他满是油污的脏手抚过光头,如水月色下,好比他手里的熟狗腿一般,泛着油亮亮的光,忙摇头道:“狗肉大师的盛情,小女子心领啦。试想大师玄门高僧,如此尊贵头颅,堪比佛首,小女子一介俗人,岂敢冒犯?”
狗肉大师举手挠头,一双凤眼中露出困惑之色,仰头望月,自言自语道:“堪比佛首?嘿嘿,贫僧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颗头颅竟是如此高贵。”
忽然回头对渊道人大喝道:“你这老马猴,可曾听清了小姑娘的话?以后要是再用手指弹洒家的脑袋作乐,便是对佛不敬!”
渊道人纵身上前,叹道:“臭和尚,又犯了痴。”携起狗肉和尚的脏手,笑道:“走吧,别耽误了人家打架!”
狗肉和尚怒目道:“什么痴不痴?由来醉,一向狂,酒肉过肠,笑睨百态,谁人看穿?”哈哈大笑三声,一僧一道携手飘然而去。
目送两人远去,铁青衣和慕容独的脸色竟都凝重起来。
狗肉和尚行走间,步子迈的极大,一步迈将出去,足足有常人十多步远的距离。
再看那渊道人的行走,却是仿如小脚金莲的女子,碎步虚蹈,似是虚空而行,偏偏落足之处,和狗肉和尚的大步流星不差分毫,默契的浑然无间。
铁青衣脱口道:“崆峒派的‘缩地成寸’和青城派的‘虚空碎步’!嘿嘿,原来是四大宗派高人,难怪,难怪!”
叶芝春目闪疑光,转向慕容独,一片询问之色。
慕容独点点头道:“不错,想不到‘伏虎秘籍’竟然连四大宗派的人都惊动了!”心下凛然生戒。
原来他昔年行走江湖,曾和四大宗派之一的峨眉派高手结下梁子,不由讨道:“少林派灵丘大和尚和崆峒派、青城派的人都已经现身洛阳,想必峨嵋派的人也应该是来了,须得小心谨慎!”
听了这阴冷老人的话,叶芝春一脸惊容。当今天下,青城派、峨眉派、崆峒派和少林派并称武林四大宗派。这些宗派历史源远流长,远非“王府刀门”之类的武林世家所能望其项背。
虽然几大宗派一向鲜有门人弟子在江湖走动,但四大宗派共执武林牛耳数百年,无论声望地位,在江湖中一直至高无上,如神存在。
数百年来,但凡江湖上出现肆孽武林、穷凶极恶的绝顶高手,最后都是被四大宗派中人出手降服。
百年前的一代武林怪杰“七毒书生”,依仗一身傲绝天下的暗器毒功为祸武林,最后就是被少林派的九大高僧出寺合力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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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洛阳城正处于风雨飘摇,晦暗不明之时,一部‘伏虎秘籍’和一条‘通天犀带’竟引得天下高手纷纷而至。
这两日,叶芝春虽隐身城中兵马都监府内,但城中大小江湖中事无不探查的仔仔细细。
昨日武林中贸然新兴崛起“穷家帮”一派,已是惊人之举。今日再见四大宗派高手驾临,愈显突兀。
看来洛阳城的局势比想象中更为错综复杂,就是眼前的白衣青年,年纪虽轻,一身武功却也是高深莫测,连青城派的高人都忌惮几分,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想到这,叶芝春心念突然一动,作揖道:“公子莫非便是近日威震江湖的铁青衣,铁少侠不成?”
铁青衣抱拳笑道:“好说,好说。在‘伏魔幻影剑’慕容先生面前,威震江湖四字最好别提,嘿嘿,恕在下眼拙,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叶芝春道:“下官叶芝春,现任淮南路马部军副都指挥使。不过,此刻于公子言谈,乃是以江湖人士的身份,良言一句,请勿怪责。”顿了一下,恭声道:“凭着公子的身手,如能造福天下黎民百姓,则国之大幸也!”
铁青衣未出师门时,常听师傅评论天下英雄和各大名门武学流派,是以一见慕容独“先天罡气”和僧道二人的轻功步法,立即识破。
但叶芝春成名江湖较晚,名头却是没有听过,闻听他是官府中人,“哦”了一声,淡淡道:“原来是位官爷,铁某未必有造福苍生的本事,却也不会祸国殃民,大人多虑啦。”
他心思聪敏,从叶芝春话中分辨出,此人似乎怀疑自己和野利遇乞一行有所瓜葛。
叶芝春正是担心此点,闻言大喜。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唯恐慕容独两人动手翻脸,平白树下铁青衣这等强敌,叶芝春当即打了一躬,对慕容独恭谨说道:“慕容先生,今夜不如就到此为止,还请回府,一切从长计议!”
“‘北绝’林剑神的门下,好,好,好!”慕容独连说三个“好”字,横斜铁青衣几眼,转身和叶芝春一簇人回转城内兵马都监府。
少女眼瞧着铁青衣并不阻拦慕容独离去,心下愀然不乐,嘀咕道:“为什么不揍那老头一顿,给我出气呢?臭恶贼,再也不让你咬啦!”
铁青衣笑道:“怕是耽搁了小仙女夜探深山,扫了小仙女银鞭一挥,邪魔魈小伏首授擒的乐趣。”
少女登时提起了兴致,要一雪慕容独夺鞭的耻辱,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不放松此事,量这恶贼也不敢拂逆自己的意思。蒙面夜行可是她自入江湖以来的梦想,不容错过。
当下,从怀里掏出两角黑巾,却是和燕灵珠探讨研究被人亲嘴后为什么心生欢喜一事的时候,在燕灵珠房中所取。
铁青衣有些刻意讨好的赞道:“小妍子想的真是周到,足见冰雪聪明,非铁某所能比拟也!”
李妍一笑,指尖轻点铁青衣额头,娇嗔道:“休要油嘴滑舌,今晚夜探北邙,要是开心呀,以后让你咬不咬的问题,还有商榷余地。”
铁青衣握拳自勉,信誓旦旦道:“放心,我会为以后的幸福努力的,包小妍子满意。”
两人蒙好面巾,携手跃城而出,轻车熟路直奔北邙而去。
其时,一轮明月正升中天,四野空荡,虫鸣蛙叫,天地间一片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