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青衣足底生风,一路上携着李妍飞驰电掣。少女的轻功原也不错,身子随着铁青衣携力飞掠,仿佛足不沾地般,却感觉不到丝毫用力。
少女心下不禁暗暗惊佩青年功力之高,当真神乎其神,心胸里愈加增添了无限爱意。自讨,嘴里虽然要挟他,以后不让他再咬自己,但他想要咬时,自己绝对不能推拒。
又想,这小子万一要是死心眼,真不敢再咬自己了,那可大事不妙也!自己岂不是作茧自缚矣?
忽而心里就升出几丝悔意,觉得不应该以此等美妙之事要挟与他,但话已出口,如水泼洒,怎么好意思说出让铁青衣再咬自己的话呢?目前,唯有暗暗祈祷,这小子千万别死心眼。
铁青衣哪里猜想得到少女的芳心里,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古怪念头?女人心,海底针,世上谁又能真正猜的明白?
患得患失中,觉得铁青衣奔掠的速度渐渐放缓。李妍一抬头,遥遥已见石桥流水,大屋横陈山间,掩映在树荫暗影里宛如巨兽蛰伏,展望去,庭院中约约似有灯火光传出。
铁青衣深知此中老人不是凡俗之辈,不欲失礼擅闯,远远驻足,轻声道:“似乎人家还没有休息,咱们稍等一会儿,再偷偷进去探看不迟。”
两人随即转到一棵大树后,寻了一块大石,坐下休憩。
李妍手推铁青衣肩膀,凝眉轻笑:“大恶贼,你猜猜,我最想探看屋子里面的什么东西?”
铁青衣一怔,摇头道:“这个真猜不着。”
李妍解下面巾道:“我呀,最是想看看那个‘馨儿’随时扫榻恭候的那张‘榻’是什么样子?”
铁青衣虽然知道她这话是在说笑,却不敢胡乱搭话,言多必失,一不小心惹得醋缸破碎,可不是小事,得不偿失。
李妍见他不语,歪头问道:“你不敢说话么?莫不是也想看看那张榻的样子吧?”
铁青衣顿觉天地虽大,但退路封死,已无他藏身之处,唯有摇头示意,否决自己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李妍扯下他面巾,用手扳正他脑袋,两人面对面目视,少女一脸质疑之色。铁青衣此时除了开口搪塞之外,别无它途。
正欲出言自证,两人耳边突然响起“铮铮铮”几下异声,隐隐听辨,仿如金铁之音,自山腰处传来。
声犹未落,接着有清朗的大笑夹杂在金铁之音中响起,一人长声道:“峨嵋故人来访,怎地不闻主人迎客的琴声?”
二人相顾面现诧异,不虞中夜时分竟是还有人上山访客。听语声,也是自山腰处传来。
此人语调不疾不徐,声音仿佛随风冉冉吹送,虽不如铁青衣的千里传音之妙,但内力端地惊人。
铁青衣心下一凛,暗道:“来人自称峨嵋故人,莫非这不速之客竟是峨眉派的高人不成?”
庭院中寂然片刻,悦耳的瑶琴声悠扬响起。
铁青衣和少女都是通晓音律的雅士,听那琴音,乃是一曲高山流水,气韵清扬,悠然三调,倏然而止,仿佛应和方才山腰处那几下“铮铮”的金铁之声。
但仅仅寥寥几音曲调,已然尽展欲起先伏之妙,弹奏之人琴艺之高超,已臻绝境,可谓出神入化。
二人心中齐声喝彩,都料想弹奏之人必是那晨间所见的豪情峥嵘的老者。
果然不出所料,余音缭绕中,庭院里老人豪爽的声音说道:“晨起有贵客光顾,晚至有故人来访,今日可谓双喜临门。哈哈哈......,馨儿,恭迎峨眉高人大驾!”
咔哒一声,院门自内而开,一人蹁跹行出,身形婀娜,正是酒楼上俏语勾弄,肆言挑逗的黑衣女郎,当门亭亭玉立,清风明月中别有一番曼妙风情。
李妍大眼睛横斜一眼铁青衣,其实这黑衣女郎委实称得上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爱美之心,人恒有之。就连铁青衣远远看去,也不禁心神刹那摇曳,但瞬即转头它望,恰恰及时避开少女审视的目光。
少女满意的点头一笑,意示嘉许。铁青衣暗捏一把冷汗,自诩反应灵敏,应变之迅捷足可媲美星罗云步变化之玄奇。
这时,几下“格格”蹄声渐近,一个老年蓝衫文士,面白无须腰悬长剑,骑着一匹黄马转过山脚,沿着崎岖山道缓缓而上。
马后一个布衣少年手捧一具古琴,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腰中同样悬着一柄长剑,月光下飘然出尘。
这两人一骑,看似行走的慢吞吞,却眨眼间经过铁青衣两人休憩之处,上了石桥,停在庭院前。
铁青衣和李妍屏息静气,心知文士和老者都是身手高绝之辈,唯恐给两人察觉,不敢稍有异动。
黑衣女郎迎上前,脆声施礼:“晚辈田馨儿,奉师伯之命恭迎前辈驾临北邙山寒舍。”
那蓝衫文士却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黝黝铁牌递来,说道:“叫林双木出来见我!”
田馨儿听他直呼师伯名讳,神态倨傲,言语全无敬意,心中略感惊异,娇声道:“师伯吩咐晚辈,如果前辈是来访友叙旧,当请入庭院奉茶款待。如果是为了昔年的意气之争,不见也罢!”
文士似有不耐,说道:“小姑娘你只管拿着这铁牌进去通报,林双木自会出来,难道老家伙好大的架子,还要老夫亲自去请么?”
田馨儿听他话语越来越是无礼,竟是连师伯一点都没放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悦,恼道:“你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撒野?”说罢嫣然一笑,眼波如两汪春水般荡漾,转过文士和少年脸庞。
那少年长身玉立,面容冷峭,脸膛上却在眉心至鼻尖处横斜着一道浅浅疤痕,仿佛为利刃所伤,使得颇为英俊的脸孔上凭添几分坚毅沉凝之色。
初看到田馨儿时候,少年明锐的目光中略闪出几丝异光。女郎一身黑衣劲装,脂粉不施,却掩饰不住天生丽质,温柔的眼波如水滑过他脸庞,更散发着一种勾魂荡魄的魔力。
少年瞬忽心动神摇,深吸一口长气,手捧瑶琴退后几步,面色潮红。
蓝衫文士目光在田馨儿身上转了几转,忽而皱眉道:“你是‘碧血鸳鸯门’的门中弟子?小姑娘年纪轻轻,‘春水波纹功’能练到三分火候,倒也不易,看来‘碧血仙子’确非徒有虚名。”
铁青衣听到此处,心下了然,悄声在李妍耳边道:“原来庭院中老人就是昔年‘武林三圣’中的‘琴圣’林双木前辈,田馨儿却是‘碧血鸳鸯门’碧血仙子的门下。不过奇怪的很,怎地林前辈成了田馨儿的师伯了?难道林前辈和碧血仙子竟是同门师兄妹?这件事,却没有听师傅提起过。”
李妍附耳答道:“你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待会好好给我讲讲。”
铁青衣觉得好笑,这姑娘当真是对武林中事毫无阅历,居然连自己父亲荣居“武林三圣”之首都不知晓。
那晚在洛水船舱中,他一眼就瞧出李龙子弧形弯刃的来历,想起以前师傅似乎隐约提起过李仲宣显赫的皇族身份,当下也不点破,凝神向场中望去。
只见田馨儿闻言,娇容上愈显恼怒之色,在碧血鸳鸯门中身负“春水波纹功”绝学的算她在内,也仅仅不过三人。就连师傅碧血仙子对她的“春水波纹功”也曾赞许颇具九层功力,乃是门中首屈一指的杰出弟子,不然断不会令其独出师门闯荡江湖。
此刻,听那蓝衫文士如此轻言蔑视,说她的功法仅仅具有三层火候,心中大为不忿,娇喝道:“小女子不才,敢请前辈领教三分火候的波纹功。”
蓝衫文士端坐马上,傲然冷笑。
田馨儿啜口拈指,浪笑声勃然而发。她这门“春水波纹功”,乃是碧血仙子当年得自百年前黑道巨擘天魔迷宫的‘乱神密法’残篇而研习独创。
顾名思义,春水波纹功,乃是一门迷惑人心志的功法。一经施展开来,田馨儿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炫人心魄的放荡风情,浪笑声中隐隐夹杂轰雷虺虺,笑容偏偏又有如春水,将这股最易打动人心的风情如水面荡漾的波纹般,一圈圈扩散出去。
更兼之田馨儿花容月貌的绝色,站姿亭亭楚楚,眼波柔柔媚媚,疤面少年更觉意乱魂迷,难以自己,慢慢又退后几步。
蓝衫文士哈哈一笑,朗声道:“小姑娘波纹功逞强,老夫借此抒情,弹奏一曲,聊助雅兴!”言毕,文士正襟危坐。
少年闻声上前奉上瑶琴,余光瞥了瞥田馨儿,强自按耐汹涌心潮,闭上眼缓缓退后。
文士持琴横鞍置放,一手屈指如拈花状,在瑶琴弦上轻轻一拨,一道尖锐音波破空而起,连铁青衣在内,心魂俱被这奇异之声震得一颤,面色不禁一变。未虞小小一具瑶琴,在他手中竟能弹奏出如此天籁奇音。
那文士手指轻挑慢捻,音波又起,这会儿却没有了摧人肝胆的奇异力道,琴声蓦然转为慷慨激昂。
李妍只觉耳鼓阵阵发麻,气血翻涌,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欲裂般难受之极。
铁青衣运起四气混元功,牵住她手掌,一股柔和刚纯的气体透过李妍手臂流转四肢百骸,少女顿觉通体舒畅,异感顿消。侧首凝睇,凑过去脸蛋,在铁青衣脸上浅浅咬了一口。
看他英俊的面孔上隐隐有紫气流动,大是惊奇,觉得这功夫真是好神气,下定决心等闲暇时一定缠着他传授给自己玩。
随着琴音的抑扬高亢,田馨儿忽地退身一大步,浪笑声停歇,手捂胸口,身倚院门气喘不已。
文士冷笑一声,手指拨弹渐快,琴声数变,忽高忽低,方才琴声无论怎样奇异,但其中不失美妙神韵。
此刻的琴声,却如风吹毛竹吱吱声响,声响里忽忽传出方才山腰处响起的金铁交鸣之声,竟似地狱解开了禁锢,有无数的冤魂厉魄一齐冲出了鬼门,控诉着几世轮回般的漫天凄惨嚎叫,震得人心里五脏六肺也沉。
田馨儿玉容惨白,身形疾闪,遁入院中。
与此同时,庭院中“铮”地一响,缕缕琴音,袅袅随风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