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邪方才听到铁青衣的啸声,气息浑厚充沛,心中就吃了一惊;待见他凌空踏步脚踢高渔,轻功之高可谓至极,又是吃了一惊。
此时,再看他短剑极尽飘灵神妙,寸步不动随意挥洒,便逼迫得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神疯魔有败无胜,更是大大吃惊。
隐隐觉得铁青衣的神妙武功似曾相识,突地几十年前的一件往事涌进脑海,段无邪心头狂震,暗道:“这小子难道竟是‘北绝’林老儿的传人......”
一念及此,段无邪凝神仔细打量片刻,又寻思:“不对,不对,昔年听说‘南北双绝’孤傲自僻从不收徒,怎地‘北绝’又收了徒儿了?哎呦,如果真是‘北绝’的弟子,那可大事不妙矣!”
这老人脾性奸狡,老一辈人物人尽皆知,虽经过隐遁山林二十多年修身养性,不但丝毫未见减敛,反而愈老弥坚。
他眼见得高渔渐渐势危,便暗暗筹谋起脱身之计。
但江湖中人往往都是重颜面而轻生死之辈,方才他想方设法的引诱拉拢群雄下注聚赌。
这次,他自己就算能成功脱身,偷偷溜走。但输赢事小,群雄下注押宝高渔之举定然遗笑整个江湖。恐怕自此以后,他将和场中每一个下注的武林人士都结下一个死仇。
况且,擂台上还有“一僧、南绝”和青城与崆峒的高手在场,他就是脱身想走,怕是也不容易。
当下,段无邪颇为踌躇,正犹豫间,蓦闻铁青衣朗声长笑,江中忽传来高渔“啊呦”一声大叫。
段无邪循声望去,只见高渔踉跄退后数步,胸口汩汩流出血来。不知怎地竟给铁青衣在胸口划了一剑,虽未致命,却创口甚深。
人丛中,只有灵丘大师和逍遥子二人隐约窥见铁青衣身形好似一晃,便即退回,依旧坐在田馨儿身后为她运功疗伤。
而此时,铁青衣手中的短剑已然放回怀里,微微摇头道:“神疯魔的功夫也不过如此,看来江湖上的传闻亦不过夸大其词尔。”
轻言细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落寞。
高渔脸色极为难看,忍痛迈步上前,沉声道:“公子这一剑手下留情,不取老夫性命,咳......,咳......
“公子的不杀之恩,老夫……毕生感激不尽,若是江湖上寻常比武,老夫自当弃鞭服输,不敢厚颜纠缠。
“但......,”稍一犹豫,“咳咳”咳嗽两声,躬身道:“还请……,还请公子放还田姑娘于老夫,否则……,否则老夫无论如何也将与公子誓死周旋到底。”
神疯魔好色如命,邂逅田馨儿绝世姿容,竟是明知不敌,也不肯放手。
铁青衣不由一愣,没想到高渔如此执拗,淡淡说道:“神疯魔,你先是挟持燕灵珠姑娘,而后又挟持了田姑娘,论其罪责当诛。
“但铁青衣出得师门以来,谨遵师命,不愿多造杀业。前日失手害了一命,亦非我本意。
“是以,今日并没有杀心,你如果识趣,还请速速离去,免得又要自取其辱。”
高渔鼠眼微眯,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定定的瞪着铁青衣,站在原地既舍不得走人,也不敢上前骚扰。
胸口鲜血直流,这老头更不去擦拭处理,他心中的酸痛使,竟使他浑然不觉肤体上的疼痛。
他侧身站立在铁青衣右首,恰好目睹田馨儿娇柔动人楚楚的半身,佳人半张惹人怜爱的侧脸苍白如雪。
这女郎虽在重伤之下,雪白的脸蛋上竟也约约流露出一股晶莹霏微的美,令高渔酸痛的老心蓦地升腾起无限的悔意和自责,真恨不能一鞭子打碎自己唐突了美人的右掌。
“神疯魔,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走吧,就冲着今天你这份善意,我以后也不为难你。”铁青衣静静看他有顷,颇有些为这老头的痴情所感,叹着气说道。
神疯魔呆呆凝视田馨儿苍白的侧脸,恍如未闻,失魂落魄。
田馨儿在铁青衣几番内力催动之下,伤势逐渐恢复几分,脸色也渐渐泛起几丝血色。
她虽然一直闭目调息,对周遭一切情形,却都听的清清楚楚,睁开美目侧过脸对高渔笑道:“高老爷子,事实证明就是小白袍坐着不动与你比试,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高老爷子,咱们之间的赌约,你是输的彻彻底底,怎么还不服气么?”
高渔带然半响,躬身道:“田姑娘,老夫失手伤了你,心中愧疚惶恐。铁公子武功盖世,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略一停顿,思讨片刻,又道:“不过,为了赎减老夫的无心罪过,老夫前思后想决定自此以后甘愿追随铁公子和田姑娘身边,一生为奴为仆,绝无二心。”
铁青衣和田馨儿相顾愕然,尤其田馨儿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里是何种滋味。
这老人无论名声好歹,总算是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一代高人,为了自己竟而甘心为人奴仆,细思极恐。
铁青衣双眼精光闪闪,朗声道:“高渔,莫非你还不死心?是不是想跟在我的身边,捱机寻找我武功中的破绽?以便有朝一日报仇雪恨,重新夺取美人,对不对?”
高渔一脸阴沉,谦恭道:“铁公子武功高强,剑法精绝,似乎类似昔年无敌武林的‘黑衣剑神’一脉。老夫报仇的念想恐怕是没有指望了,只盼能朝夕护佑在田姑娘身边,此残生足矣,公子多虑了。”
铁青衣哈哈大笑,傲然道:“好,有你这样的奴仆,也到有趣,就算你有其他念想,又有何惧?
“铁青衣便收下你这个臭名昭著的老家伙了,免得你以后再行恶事。只是,不知田姑娘意下如何?”
田馨儿处心积虑谋划一切,不虞事情进展的出奇地顺利,心头满满欢喜,点头道:“小白袍说什么就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女子唯公子马首是瞻。高老头,那你怎么还不以奴仆的身份见礼呢?”
铁青衣骇然道:“田姑娘千万不要乱说,甚么嫁鸡随鸡......。”
语音未落,高渔已经走到身边,恭恭敬敬的施礼参拜。
他初起挨了铁青衣一脚,已然受了内伤,加之铁青衣一剑划胸,这一弯腰,胸口内外伤俱皆剧痛难耐,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流下几滴冷汗。
田馨儿娇媚一笑,并不理会铁青衣张嘴结舌的复杂表情,招手对蔡一耳道:“还不过来给公子新收的仆人包裹伤口?”
蔡一耳素以消息灵通显著江湖,自然知晓“神风魔”是何等人物。
这两日也在船上听闻铁青衣谈及过田馨儿出身“碧血鸳鸯门”的秘闻,心中震骇这两人惊人身份的同时,对铁青衣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
居然名震江湖的邪门两大高手,一者投怀送抱,一者甘心为仆,直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过来帮助神疯魔包扎处理伤势。
擂台上,狗肉和尚眉飞色舞,哈哈大笑,忘形大呼道:“贫僧赢啦!哈哈......,老马猴,贫僧有银子啦!哈哈......,贫僧要还俗,现在就要还俗......
“咦?老马猴,你干什么一脸苦相?难道你不希望贫僧成为有钱人么?”
老渊道长苦着一张马脸,唉声叹气:“你这臭和尚遂了发财梦,老道比武夺美的心思可就泡汤啦,这小子的武功太高,老道打他不过!”
狗肉和尚人逢喜事,哪里有闲心理会他的落寞,回头叫道:“段老儿,乖乖送来贫僧的五万两......。”
话至中途,狗肉和尚陡地住口,只见两张衫木桌上空空如野,不仅堆积的大摞银票一张也无,就连段无邪也不见了踪影。
狗肉和尚大步窜将过去,一把抓起桌子旁的珠宝大少江上金,喝道:“那段老儿哪里去啦?”
这一声怒喝,震得江上金直欲昏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战战兢兢说道:“小人......,小人......。”牙齿“得得”打颤,语不成声。
狗肉和尚凤目恍如喷出火来,转视到江上金身后的黑衣护卫脸上。
那护卫冷不丁打个寒颤,毕竟身为武林人士,有些胆识,急忙禀道:“就在刚才那位高老前辈受伤的的时候,段前......,段老儿把银票一股脑的装进布袋中,偷偷溜出去了!”
原来段无邪一看高渔败势已成定局,再也管不得甚么顾忌,乘着人人都凝神观望铁青衣和高渔比斗之际,终于下得决心卷款逃匿。
押宝在高渔身上的各路好汉们,看得江中高渔落败施礼,本来都个个面如死灰。
此刻,听了黑衣护卫的话,人人又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有不少人暗暗思讨:“就算你和尚赢了银子又能怎么样?嘿嘿……,还不是和咱们一样落得个名财两空!”
狗肉和尚面上阴晴不定,突然嗔目道:“你既然看到,为什么不阻拦?”
那黑衣护卫道:“我......,我......。”
这时,站在前面的人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狗肉和尚忙不迭松手摔开江上金。
再看江上金面色青白,身下一片狼藉。一连串的惊恐骇怕,竟而吓得这位堂堂珠宝大少屎尿齐流,忽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善哉,善哉。法崧,你终究是堪不破名利这一关,区区五万两白银,值得你如此气急败坏么?你真的就迈不过去红尘俗世的这一道关隘吗?”
一个苍老慈祥的语音如清风过耳,穿透空间徐徐传来。
声音不疾不噪,仿佛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家常闲话,却连江中的铁青衣诸人都入耳皆闻。
铁青衣星目中寒光一闪,目光灼灼望向魁元楼左侧树林方向。
远远只见一个灰衣老僧,身材瘦小干枯,缓缓自林中押着一人走出。
但见那人背负大袋,缩脖挟颈,垂头丧气,赫然正是携卷巨款而逃的“逢人必赌”段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