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 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的小厮六子一脸喜色地跑进内堂,大喊道:“大将军,冷将军回来了。”
吴笳从屋里出来, 按住六子的肩膀, 道:“你刚说什么?冷越回来了?”
“我刚去军师府上送东西, 出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冷将军。”六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笳将六子往后一推:“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他?回来了……去, 备马!”
吴笳激动得在屋里转了几圈, 又将六子喊住:“慢着,他去了军师那儿,等会儿自己会过来的, 不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还不见冷越来, 吴笳觉得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又让六子出门看冷越来了没有。
“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将军,回来这么久了竟然不先来我这儿交代交代。”吴笳心里抱怨道, 又将六子喊了过来,道:“去,备马,刚好还有事要去军师府上。”
吴笳到达李恒家不远处的时候,刚好看到冷越正从李恒家门口出来。
冷越看到吴笳骑在马上, 正朝他这边看过来。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又回到定州了, 又可以看到这个心心念念的人了。
冷越松开无敌, 朝吴笳走过去, 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大将军, 卑职回来了。”
吴笳跃下马来,仍是一脸高傲地看着冷越, 道:“果然是我带的兵,被抓了也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吴笳盯着冷越看了好久,又问道:“没伤着?”
“没。”
“没割肉?”
“没。”
“没下毒?”
“没。”
吴笳笑了笑,小声在冷越耳边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回去得好好检查检查。”
冷越看到吴笳停在李恒家门口又不进去了,便问道:“大将军这是来找军师的?”
“嗯,不……可找可不找,还是不进去了。”吴笳道。
“咱们进去说。”冷越打算返身往回走。
吴笳拉住冷越的胳膊:“走了走了,改日来也是一样的。”
冷越看吴笳脸上神情,似是不愿再在这里多留的样子,便嘲笑道:“哈哈,你还是怕我师父这只老狐狸?”
“胡说!走,去我那儿,我让人准备了酒菜,咱们回去好好喝一杯,明天再让大家过来商议招降的事情。”吴笳催着冷越上马。
冷越驾马走在吴笳背后,一路上他总是不自主地想笑,这三个月以来,他是心里头一遭有了这种明朗的感觉。他不停地回想着吴笳刚刚说话时的样子,他感觉吴笳心里其实是在意他的。
两人回到大将军府,很快小厮们就已把酒菜端上来了。
吴笳对着大门口坐着,冷越在下首侧面坐。冷越将这几个月里在咸阳发生得事情一一向吴笳说了。
吴笳边听边喝酒,偶尔才问上一句。
冷越看到吴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像是酒一下肚翻出了好多心事,便也不敢往下讲了。
“接着说,发生了什么事全给我说出来。”吴笳看着冷越,眼圈有些发红了。
“也就差不多这些了,该说的我都和大将军说了。”冷越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再惹出吴笳什么情绪来。
“他们没打你?”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打,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是不让出园子而已。”
“没逼你。”
“没呢!”
吴笳仍是痴痴地看着冷越。突然间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酒盏往岸上砸去。
冷越在一边看着,知道吴笳心里有怨气,轻声劝道:“大将军慢些喝。”
吴笳突然猛地看向冷越,问道:“冷越,你不恨我?”
“恨?为何要恨?”冷越觉得有些疑惑,不知道吴笳怎么突然说到这上面去了。
吴笳垂下头去,念道:“他们拿着刀子戳我的心,李恒,你师父李恒,说不用管你的性命,狠狠地和朱先武打。我只能听他的,我也不顾你性命……”
“行了,大将军不必说了,我不恨你,换做是其他人也会这么做。”冷越别过头去不想看吴笳。
“其他人?我和其他人一样么?冷越……”
冷越默不作声的坐着,表面看似波澜不惊,而心里却翻涌得喘息都很费力,他为吴笳这个样子感到心疼。
吴笳痴痴笑了几声,道:“你师父李恒恨不得我的心是铁打的,不让我退缩,也不准我顾及……”吴笳看了一眼冷越,欲言又止。
“师父性子就是这样的,他对学生也是这样要求的,吃不得苦忍不了的到后面他就不再教了,师父这么做,是因为他看重你。”冷越安静地说着,一边想着这些日子里吴笳受的折磨。
吴笳吃了些菜后,又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多了话,收起了情绪,安安静静地吃着菜。
冷越见吴笳清醒了,轻声念道:“你的苦衷我都知道,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只能怪我们都是这军营里的人。”
“行了行了,不说了,喝酒,吃菜。”吴笳开始为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感到有些难为情。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冷越道:“朱先武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我答应他给他向大王求情,照样给他封王封地。”
吴笳将筷子搁下,道:“不行,他是咱吴家军的仇人,还封王封地,想都别想。”
冷越劝道:“战争免不了死人,推翻齐国朱先武也有功劳,而且朱先武的名声极好,要是将他杀了,你让天下人如何看你?相反,如果给他封王封地,也可以让其他诸侯安心来归附,你连他都容不了,今后还怎么容天下人?”
“什么天下人?冷越,你说远了。我没想过做帝王,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有仇报仇。”吴笳一提到朱先武便恨得咬牙切齿。
“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自己坐的位置,你是一国的大将军,我已经和朱先武用性命担保了,保证你和吴长史不会向他寻仇。”冷越猜到吴蔷比吴笳冷静,肯定能以国事为重,放下私仇。
吴笳突然起身,怒道:“以性命担保?你这是在以性命要挟我?你以为你性命对我而言很重要是不是,你也这样逼我?”
冷越被吴笳这么一问,心里突然间有说不出来的苦,他也知道吴笳的心里也是苦的,心想:“我并没有要挟他的意思,而在他看来,却是我在拿性命逼他放弃报仇,再次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