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走, 便传来女子焦急的呼喊声。
“冷将军,等等!”
冷越仔细一听,这竟是雨沫的声音。他起身撩起帘子, 循着声音望去, 雨沫正朝这边跑来。
雨沫头上帽子都没戴, 散着一头小发辫, 无任何装饰, 看上去像是帽子在途中掉落了。她看到冷越下了马车,神色慌张地跑向冷越,走近冷越时却又庆幸地笑了。
“冷将军, 你没事就好,我还怕我来晚了, 这比武你不能上去, 我哥要伤你。我偷听他和吴长史的谈话被他发现了, 他让人把我关起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雨沫说着, 又发现好像情形不对劲,她看到冷越手臂上的血迹和背上划破的衣裳,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来晚了。她抓起冷越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晚些我让你送药到你府上来。”
“小伤,不要紧,你快回去, 被你哥的人发现了要给你惹麻烦。”冷越看到雨沫纯真善良的样子, 心下感叹起这两兄妹如何相差这么远, 一个凶残傲慢, 一个却是真诚和善。
这时几个魁梧的西唐人追了上来, 雨沫松开冷越的手臂,道:“他们来了, 我得走了,你保重。”
冷越看着雨沫跟着那几个西唐人上了一辆马车,正当他打算转身时,看到吴蔷正站在军营门口。
“他看到雨沫来报信,肯定也猜到雨沫将他和长庆之间的阴谋告诉我了,看来我和他之间不久就会要撕破脸了。”冷越心道,赶紧上了马车。
冷越从窗口将帘子掀开一道缝,看到吴蔷又退了回去,便猜到吴蔷刚刚是想来追马车,但是看到他与雨沫会面便不想现身,以免被雨沫当面拆穿。
吴笳看向冷越:“刚在下面说什么呢?”
“没什么,雨沫公主可能要回西唐了,赶着来和我告别。”冷越假装得意的样子说道,他不想将吴蔷与长庆密谋害他的事情告诉吴笳,免得让吴笳为难。
到了大将军府后,冷越将吴笳背到卧室,没过多久宫里派出的两名御医也赶了过来。
冷越看着几名御医将吴笳围了起来,拆开他脚上包着的布,给他重新处理伤口,那扔在一边的布上沾了大片的血渍,看得冷越心里闷得慌。
一御医年纪稍长,经历的事情也多,神色凝重,直接向吴笳道:“不瞒大将军,你这脚伤了脚筋,恐怕是不能完全恢复了,我们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冷越一听,脚下像是腾空了一般,胸口憋闷一下子提不过气来,他蹲到那御医跟前,说话都有些喘不过气:“你们再仔细看看,不要这么早放弃,再想想办法呀,拜托了。”
冷越说完,向吴笳看去,吴笳神情有些痴痴呆呆的,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没法恢复?你们搞清楚了,我是大将军,我怎么可能会成个跛子?”吴笳抓住那御医胸口的衣服,低声念道。
那御医推开吴笳的手,弯下腰给他包扎,神色冷静地说道:“大将军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好好休养吧,休养得好正常的行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正常的行动,你是说这腿还是能走的,但是走成什么样就说不清了?”吴笳变得清醒了些。
“不错,老夫都是实话实说。先静养三个月吧,尽量少走动。”那御医说完到一边与其他两名御医说了下药方,便收拾药箱,又向冷越道,“放心吧,我们会经常过来看的,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将军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吴笳又将那御医给冷越看了他胸口的伤,那御医只道:“不碍事,吃几副散瘀的药,平时别冻到了,过阵子能好的。”
三名御医出去后,吴笳让一边打下手的两名仆人也出去了,房中就只剩了冷越和他。
冷越将手伸到吴笳腰里:“来,把外面的衣服给脱了吧。”
吴笳抬起胳膊,背也向前挪了些,像小孩那般乖巧地配合着冷越。冷越动作轻柔,生怕吴笳牵扯到了伤口。
在冷越印象中,吴笳随时都在耍威风,如今伤了脚,他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虽然行动不便,但是身上所带的威风和霸气仍然是在的。
冷越将吴笳的外衣抓在手里时,吴笳突然抓住了冷越的手腕:“冷越,我真的跛了。”
“别胡说,你壮得像头牛一样,兴许比别人恢复得好些。”冷越此刻心里是冷静的,他突然间变得更懂吴笳了,他心疼吴笳,也打算陪在他身边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好了,你们都只会说这种话哄我,我累了,想躺会儿,你出去吧。”吴笳散开被子朝里躺了。
冷越给他压了压被子,道:“我也该走了,等会儿会有人过来瞧你,我在这陪着也挺没意思。”
冷越说完在吴笳背上拍了拍,轻声走了出去。他刚出了大将军府便碰上宫中的人正在找他,说是要召他进宫问话。
挥云宫中罗稳正焦急地等待着派去打探吴笳伤势的人回来回他消息,但他又觉得其他人打探的消息不如冷越亲眼所见的说得清楚,最终还是让人找了冷越过来说话。
罗稳听到冷越进了挥云宫,不受控制地突然站了起来。
冷越入内行过礼后,罗稳便问道:“大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哎,御医说只怕是不能完全恢复了……”冷越叹道,抬头看向罗稳。
罗稳神色大变,嘴唇微张着,又没说出话来,随后又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两口,低声道:“他们说大将军的脚……坏了,朕还不敢相信,所以才找了你来问。这可怎么办?好好给他医,给他派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材,告诉他让他放心,朕会让人医好他。”
冷越道:“皇上,只怕御医也无能为力啊,我也仔细想了,咱们还是别哄他了,让他接受这个现实吧,这往后的日子还这么长……”
“你让他怎么接受啊,他在马背上长大,在战场上扬名,如今是一国的大将军,他一辈子是何等的威武,现在让他跛着脚,他该怎样过今后的日子?”罗稳想到吴笳如今的情形,难过得说话都有些出神。
冷越仍旧神色冷静,在陪着吴笳回大将军府的那一路他脑子里便开始清醒了,他会陪着吴笳接受这个现实。而现在他看到罗稳为吴笳着急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罗稳也是一样地懂吴笳,知道吴笳在意什么,知道他脆弱在什么地方。
罗稳接着说道:“大将军性子急,就怕他一时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不过有你在他身边朕也是放心的。有了你之后他比从前开心多了。”罗稳说到这里脸上忽地露出了些笑容来,看了冷越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开,生怕让冷越看出了他眼里的羡慕。
冷越也不想这么在罗稳面前去谈论自己与吴笳之间的感情,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吴笳受伤的事情:“其实长庆是冲着我来的,可能也没想在擂台上要我性命,只是想划伤我的脸或是伤我手脚,结果却把大将军给伤了,我也觉得对他不住。”
接着冷越又将出了军营碰上雨沫的事情向罗稳说了。
罗稳一听,很是吃惊:“你是说吴蔷和长庆之间还有勾结?朕也听说过长庆来了定州之后和吴蔷有来往,没想到这两人竟在谋划着要怎么害你!这长庆朕定不会轻饶他。”
“皇上,咱们恐怕也不能拿长庆怎么办,雨沫肯定不会站出来指证自己的兄长,长庆在擂台上是过于放肆,但是他也只是失手伤了大将军。”冷越分析道,“况且,吴蔷和长庆要是今后还有利益上的往来,吴蔷也会力保长庆。”
“又是吴蔷,看来什么事情都绕不过去一个吴蔷啊!”罗稳手掌在案上一拍,眉头瞬间紧锁,剑眉上挑,脸上因恼怒有些泛红,于俊秀中更见几分英气。
冷越长叹一声,道:“是啊,吴蔷就像是个埋得深的毒疮,不除他时刻让人隐隐作痛。我师父离开定州时说过,这毒疮得让他发出来,才能彻底拔除。他的意思是,罗稳做事滴水不漏,难得露出马脚,咱得激一激他,惹一惹他,逼得他狗急跳墙,让他的野心和本性暴露出来。”
“军师的意思是,让朕以后逆着吴蔷来。”
“对,这些年皇上过于顺着他,他万事得心应手自然不出差错,别人抓不住他的把柄。虽然如今没那么顺着他了,但是还不够,得再加把力,让他乱了分寸。”冷越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上次皇上问起军师留下的话,碍于大将军在旁边微臣怕让他为难,现在好,大将军受伤,管不到这些事情,咱们不如趁此机会将这个毒疮彻底拔了。”
冷越说完,罗稳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宫人在帐外道:“皇上,吴长史求见。”
罗稳让那宫人出去,然后向冷越道:“他正好这个时候来了,你也别出去了,就在里头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