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冉逝。
一年前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现在已经蹒跚学步。耶律赦向皇帝告了长假,只为寻找他莫名奇妙失踪了的妻子。
最初的那段时间,他觉得灵魂仿佛被抽空,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找不到她,他几乎怀疑,她是不是遭人暗杀了?
否则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抛夫弃子!
他发疯地寻找,然而什么消息也没有。他甚至去了一趟江南,去了她表哥许靖青家里。许靖青当时得知晓霜因为佟氏的私念半路被人劫了去,愤恨不已,一怒之下已经休了妻子。人都说一表三千里,再好的感情,也会被岁月消磨,他几乎都已经不再想起染晓霜。耶律赦突然找上门,把他倒吓了一跳。在听说事情始末后,他摇头说不曾看见染晓霜来。
耶律赦其实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来这里的。当时是迫不得已,她才会到江南来!她的爹她的夫她的孩子都在将军府,她怎么可能到别的地方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不可能的。她不见了,没有消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死了。
耶律赦站在窗台前,神色阴郁至极。他的命是否就是这样坎坷,老天爷见不得他幸福,让他过不了几天快乐日子,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两抹淡淡的泪还未滑落就已经被他擦去。
一年了,用尽了所有办法去寻找,还是找不到,那也许只能说明,她真的不在了。后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回头,从另一格窗子看出去,只见流香,拉姑还有两三个丫鬟围着走路摇摇晃的耶律骏,生怕他摔倒。小家伙越大越像他,可是那双眼睛,却分明是晓霜的再版。他走出门,耶律骏看见他,小脑袋仰得高高的,嘴里叫着含糊不清的“爹,爹”,接着抬着小腿儿就朝他走来。
耶律赦笑着迎接他到怀抱里,一把将他举得高高的。小家伙笑得格格响,在场的众人都笑了。拉姑和他招着手,“来,到婆婆这里来。”
耶律骏忙缩在耶律赦怀里,露出只长了两个门牙的牙床。
染成业从后面来,耶律骏一看见外公就要外公抱,将他接过来亲了几口,便交给拉姑他们,他看着耶律赦道:“将军,我有事和你说。”
这一年来,也许因为有了同样的信仰和痛苦,耶律赦对他更加不怨恨了,有时候会主动找他喝酒。两人回屋子里,染成业老眼里泛出泪光,这一年来,他的白发又添了不少。“这一年咱们哪儿也找了,霜儿想必是已经……哎……”
耶律赦心一痛。听染成业继续说下去:“你为了找霜儿已经耽误了很多正事,再这样下支部分怕大王会怪罪,你不用担心阿骏,他我们会带好的。你若要回军营,只管去就是了。”
耶律赦久久都没有说话。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还是不甘心。明明那一天所有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她就不见了?心揪得厉害,这一年的寂寞孤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只知道,第一步都像有刀在割他的心,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能为一个人牵挂到这样程度。
可惜,他也许永远得失掉她了。
耶律赦太喜爱阿骏,不想与他分离,所以打算带他们前往北固镇,在那儿觅一处居所,和当时他和染晓霜所说的那样,只是少了女主人,一切都显得灰暗和萧条。
在北固镇安置好他们,耶律赦只身回了军营。营里的兄弟们都听说将军家里遭遇的事故,对他更加多了几分关心。夜里钟毓来找他,哥俩一起喝酒,耶律赦有些喝高了,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钟毓看得辛酸,交他扶回营帐。
这一觉,耶律赦睡得极沉。然而身为军人,哪怕已经喝高,在遇到危险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冷洌的剑直指他的胸膛,他猛得弹起,将剑挥开。然而那一刻,他惊呆了。
晓霜,是染晓霜!
他整个腾得站起,将她拥入怀中,泪淬不及防盈满眼眶。“晓霜,晓霜!”他狂喜,根本没有去思考她为什么会来,一把匕首已经送入了他的腹部。他怔愕地连忙推开他,虽然及时推开,但还是没入了半寸。血像泉般涌出,他连忙用手捂住伤口的锐痛,望着还欲扑过来的染晓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她不是染晓霜。
她的眼里透露着冷冷的寒意,她没有任何神情,像是戴了面具的假人!
血流失地很快,他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挡开她的攻击,血瞬间染湿了他的衣襟,滴落在地。虽然受伤,染晓霜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几招下来他发现,这个人有武功根基!她不可能是染晓霜。
兴许是他们的声音惊动到了在外面巡逻的士兵,他们在外面问道:“将军,是否发生什么事?”
“不要紧。”耶律赦猛地将她按到床上,飞快地单手用绳子制伏,她一直在挣扎,叫嚷着放开我!
外面的士兵听见声音,仍旧问道:“将军,真的没事吗?”
耶律赦才道:“叫大夫来。”
那些小的忙领命而去。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她真的,是染晓霜吗?不,不应该是她,可是如果不是,她为什么长得和晓霜一模一样?
他,真的很难不把她当成晓霜来看。他看着她在床上不停叫嚷着放开我,骂他是浑蛋,整个人扭个不停。
不会是晓霜吧,否则怎么可以这样肆意地谩骂他?莫名的,鼻子有些儿酸,眼睛有些涩。是他想念晓霜发了狂吗?
他拿起一件干净的衣裳挡住伤口,期望可以堵住血往外涌,然后点了灯,静静看她的模样。她愤愤地瞪着耶律赦,像要吃掉他一样。
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感觉却好陌生。
大夫迅速赶来,连并着钟毓。他先看到耶律赦的伤,惊呆了,但看到床上的人之后,整个人仿佛石化一般怔立着不动。“染姑娘……哦不,嫂子?”
“她不是。”耶律赦下了定论,“只是长得像而已。”
钟毓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指着他的伤:“这是她弄的?”
“是。”
大夫说:“将军,快躺下来,血流得太多了。”
钟毓将床上挣扎的女人拎了起来,腾出位子让耶律赦躺。他的目光触到她的脸的时候,止不住深吸了口气。她真的,很像染晓霜!可是染晓霜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仿佛与将军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把他撕碎才甘心似的!
耶律赦一边躺在床上一边看着染晓霜。她真的不是晓霜吗?可是怎么会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孔?如果是她,她怎么会完全不认得他了,只一心想着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