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才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就听外边脚步声传来,而且听着那声音该有不少的人,夏华心里知道该是陆家的人过来相看了,不由得心中欢喜,又有些害羞,将头微微低了下去,秋华在旁边瞥见夏华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因着有衣袖遮着手,悄悄捏了她一把。
一群人出现在大堂门口,而且这群人数量颇多,几位老爷夫人领头走了进来,向陆老夫人请安以后便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
陆景行坐在容家姐妹的对面,一双眼睛落在了秋华身上,没想到母亲如此宽容大度,即便知道秋华的父亲犯了事,可还愿意与容家结亲。坐在座位上他有些忐忑不安,既害怕祖父回来会反对这桩亲事,又担心自己没有被容家瞧上。
两家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实在尴尬,幸好容大爷与陆老爷还见过几次面,于是也能聊得上几句,而小一辈却只能坐在旁边,听着长辈说话实在烦厌。嘉文和嘉徵是最最坐不住的了,两人坐在椅子上边不住的扭来扭去,陆老夫人年纪虽大,可眼神儿却还好使,见两个小的这般不安份,自然知道他们实在熬不住,笑着对陆景行道:“景行,你们年轻些的在这里也坐不住,快些陪着容府的少爷小姐去园子里头逛逛。”
陆景行正觉气闷,听曾祖母开口,欢喜的站了起来,朝陆老夫人行了一礼,笑着对容家的小辈子们说了一声:“走罢,咱们去园子里边玩去。”
夏华挽着秋华的手走了出去,两姐妹身量差得不太多,亭亭玉立就如两支鲜花儿一般,看得陆老夫人笑眯了眼睛:“长宁侯府的小姐真是秀外慧中,那仪态一看便知是从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听着孙媳妇说今日相看的是容二小姐,可她见着那容四小姐也很是不错,不会比容二小姐差。
陆家和容家众人言谈甚欢,长辈们感觉不错,小一辈的也玩在一处很是融洽,陆老夫人在大堂里坐久了有些厌烦,还由丫鬟们扶着出来看曾孙们与容家的少爷小姐玩耍。她坐在凉亭里边眯眼看着那群人。“容家的几个小的似乎更爱粘着容四小姐。”陆老夫人看了一会子,这才做出了结论。
“可不是吗?那几个小些的,都一直围在那位容四小姐身边转,瞧着容四小姐仿佛极有耐心,和弟弟妹妹们说话,笑微微的,没有半点不耐烦。”旁边的贴身丫鬟也连声感慨:“京城里边,这般性子好的世家小姐怕没几个了。”
“可不是呢。”陆老夫人拍了拍椅子扶手:“我瞧着容二小姐和容四小姐年纪似乎差不多,怎么就选中了容二小姐?金菊,你去问问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缘故?”陆老夫人挥了挥手:“我相信他们不会比我还看不清,中间总会有什么事由,只是我要弄清楚才行,否则我这心里头便不踏实。”
金菊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回了大堂,找到陆夫人将陆老夫人的话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遍,陆夫人听着老祖宗对这事上心,也十分感激,让金菊附耳过来,细细的说了几句话,金菊听得连连点头,一溜烟的跑回去复命了。
陆老夫人听了回禀,竟是这个缘故,看了看秋华,也是连连摇头:“真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竟然被她父亲生生带累了!”
金菊也跟着陆老夫人叹气:“可不是这样?”
“千好万好也没办法,景行总不能摊上这么一个岳父,到时候非但不能给一点点帮助,反而会让他受了牵连。”陆老夫人又看了一眼秋华:“这位小姐想要嫁得好,总归只能去宫里头,请太后娘娘想办法才行了。”
容陆两家相看以后十分满意,容家人在陆府用过中饭以后便离开了。府中其余人也纷纷散了去,大堂里只剩下陆老夫人、陆夫人与陆景行。陆夫人将儿子喊到面前道:“行儿,你可看中了?若是中意,母亲明日便派人去容家提亲。”
陆景行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点了点头:“儿子谢过母亲,还是母亲体谅儿子,她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还照旧替儿子邀她过府相看。”
陆夫人一愣:“她父亲出了大事?”忽然间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陆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行儿,莫非你是看上了那位容四小姐不成?”
陆景行也是一愣:“母亲,难道你们替我相看的是容二小姐?”
“那是自然,我们送去容府的请帖都写得清清楚楚,相看的是容二小姐。”陆夫人一脸愁容的望向了陆景行:“你便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位容二小姐吗?”
“容二小姐人很好,我在旁的宴会里见过她几次,她聪明热心,又肯爱护妹妹,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我觉得容四小姐更让我觉得喜欢些。”陆景行望着母亲的脸,一颗心不住的在望下沉,原来家里是在给他相看容二小姐,这可真是出了个大差错!
大周相看过的人家,十之j□j能成事,不能成事的肯定是有一些说不出的理由,所以那些相看而没有被相中的小姐,恐怕一年半载里边也不会有人上门相看了。陆家给容府的帖子上写着相看容二小姐,结果又去向容四小姐提亲,那容二小姐便更没有面子,恐怕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陆景行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恐慌,若真是这样,那么容家肯定不会答应陆家的提亲,容二小姐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这岂不是他的过错!夏华和秋华的两张脸住的在他面前交替浮现,慢慢的融成了一张脸孔,仿佛是夏华,又仿佛是秋华。
“你们母子俩都在为难什么?”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陆老夫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赶紧明日让人去容府提亲,是向二房求娶容二小姐。我说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
陆夫人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孙媳遵老祖宗命令,现儿就派人去请个官媒过来。”
陆景行怔怔的站在那里,陆老夫人正双目炯炯的看着他:“景行,你过来。”
曾祖母素来说话是斩钉截铁,府里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陆景行自幼便敬重自己的曾祖母,听她喊自己过去,挪着步子走到了陆老夫人身边:“曾祖母……”才一开口,忽然便鼻子有些发酸,知道自己与容四小姐终身无缘,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景行,你也别摆出这副脸孔来。”陆老夫人伸出手来将陆景行拉拢来些:“即便是那容四小姐是天仙化人,她也不可能成为咱们陆家的媳妇,你要记住这一点。”
“为什么?”陆景行愣愣的反问了一句,心里已经酸涩得无法抑制,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他见过秋华不少次了,每次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知道见到她,自己就会心跳得不是一般的快,想接近她,又想逃开。自从知道家里要请容家小姐来相看,他便梦想过要和秋华共度一生,而忽然间,梦就这样醒了,快得他都来不及做半点准备。
“为什么?”陆老夫人抬高了声音:“景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容四小姐的父亲现儿正流放西北!我们陆府为何要娶一个罪臣之女?”
陆景行闭上了眼睛,那日杏花宴里,众位贵女们嘲笑秋华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夏华还勇敢的站出来为秋华分辩,而他呢,却只能跟着那群贵女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曾祖母……”陆景行虚弱的开口喊了一声,蓦然觉得自己手背有些凉,低头一看,一滴泪水正沿着他的手背流了下去,滚落在了地上。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当要以前途着想,要以家族为重!”陆老夫人严肃的看着陆景行:“这成亲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实际上是两个家族的一种利益结合。我觉得容二小姐不错,是个贤良淑德的,娶妻当娶闲,娶了她一点也没有错。你母亲只是心慈,还来问你的意见,谁家里边不是由长辈做主,你只消等到那一天做新郎便是?景行,你可别糊涂,你自小便饱读圣贤书,自然知道孝道第一,既然我、你母亲、你所有的长辈都希望你娶了容二小姐,那你便该听从安排。”
“景行谨记老祖宗的吩咐,谢老祖宗指点。”陆景行结接过金菊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转身便朝外边走了去,陆老夫人担心的看了看他那萧索的身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景行自小便是个听话的孩子,我知道他断然不会反对这件事情,可怎么看着他那模样,心里头就有些发酸呢。”
金菊盯着地面上一点深色的水印,不由得也有些难受,景行少爷自幼好武,意志比旁的少爷小姐都要坚定些,很少见他流过眼泪,可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哭了出来,这说明他是动了真心的。
“金菊,今日九少爷说的话,你都要忘掉,绝不能流传出去只言片语,免得以后容二小姐进了门两人感情不合,就让她以为九少爷看中的便是她,一直都是她。”陆老夫人伸出手来:“扶我起来,今日有些倦,去歇息一会子。”
“是。”金菊应了一声,可眼前一直徘徊着陆景行那萧索前行的背影,心里不免依旧难受。
陆景行走出大堂,只觉得晌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觉得自己走路的时候都有些头重脚轻,明日官媒就去长宁侯府提亲,以后他便要与容二小姐生活一辈子了,容四小姐只能是他一个遥远的回忆。一想到此处,陆景行便觉得似乎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好像透不过气来,他坐在凉亭里呆呆的想了一阵,总觉得心里边有些不甘,不住的用手捶打着凉亭上的木头柱子,打得两只拳头上都渗出了血丝来。
停下了手,陆景行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两只拳头,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跳了起来拔足往府外狂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