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天气十分闷热,即便是躺在河边,不时有习习的凉风吹过,可依旧吹不去那满头汗水,尤其是当一个人心里存着事的时候,便越发觉得闷热了。
文夫子瞧着躺在草地上的高祥,轻轻摇了摇脑袋,走了过去将他盖在脸上的书拿开:“高祥,咱们回书院去罢。”说完这句话,文夫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低头见着高祥眼角两行泪水,正在慢慢的往下流,枕着的草地早已湿了一大片。
“高祥,你怎么了?”文夫子一把将高祥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带着高祥在金陵书院念了好几年书,关系十分亲密,现在见高祥这般难过的模样,心里头很是吃惊:“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和夫子说说看。”
高祥坐在草地上,青翠的草地映着他灰色的长衫,显得他十分萎顿:“夫子,长宁侯府出事了,我好难受。”
文夫子也唬了一大跳,长宁侯府出事了?长宁侯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是皇上的亲舅舅,又能出什么事?他疑惑的望了望高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按在他的肩上:“不能罢,你该是弄错了。”
高祥今年春上回应天府时便生了一场大病,每日里昏昏沉沉的,神思倦怠,文夫子请了大夫给高祥看诊,大夫皆说并无大碍,可高祥每日里却打不起精神来。高良得了信儿也很是着急,赶紧派了府里的老管家来了应天。
最终高祥生病的原因还是被找出来了,原来他是伤春了。老管家笑得皱纹都粘在了一处:“二少爷,你便放心罢!这事情老爷怎么会不答应?长宁侯府家的小姐,只怕是咱们府里高攀不上,若是容老爷念着当年你在他家长大的情分,那指不定会答应。你便安心在书院念书,我回去禀明了老爷,自然会安排帮你去提亲。”
得了老管事的话,高祥心里欢喜,第二日这病便好了一半,再过一日便活蹦乱跳,文夫子总算将这颗心搁回了肚子里头。可还没过几个月,高祥便又有些忧郁,今日竟然成了这模样,让文夫子心里如何不着急。
“容四小姐的父亲,被罢官流放了。”高祥绝望的看着面前的秦淮河,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现在身份变了,父亲是不会托人去容府提亲了。”
文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烦恼,不比他们这种年纪的人,已经失去了对向往。他拍了拍高祥的肩膀:“不用着急,事情总归会有解决的法子。”
高祥伸手抹了抹眼睛,放下手来,眼圈子依然红红的一片,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还不知道秋华这时候心情如何,我又不敢给她写信,怕她见了心里更难受。真恨不能现儿就回京城去,让嘉懋带我去随云苑好好安慰着她。”
文夫子守在旁边,默默的叹息了一声,这种冲动他也曾经有过,只是年少轻狂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尘封在回忆里,只是偶然才会忽然被翻了出来,晾晒在这盛夏的阳光下边,有着陈旧的气息。
“我要回京城去!”高祥忽然跳了起来,声音很是响亮:“夫子,你不要阻拦我,我只是想和父亲说说我心里的想法,我不能就此罢手,怎么样也得拼上一拼。”
他的脸上有一种坚定的神色,望着文夫子,眼神炯炯。文夫子与高祥直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你去试试罢,我去替你想书院告假,记得早些回来。”
高祥点了点头,一溜烟的朝河堤上跑了过去。
“毕竟年轻。”文夫子望着高祥的背影,摇了摇头:“不撞几次南墙怎么能回头呢。”他弯腰捡起草地上的书,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今年京城的夏天格外热,太阳白花花的照在地上,似乎能照出烟来一般,站在街头看着满街都是人,更有些心浮气躁。一位穿着浅绯色衣裳的年轻公子骑着马慢慢走在京城的街头,身边跟了一群随从,穿过几条主街,又穿过几条小胡同,最后到了城南的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宅子一看便修得十分气派,朱红色的大门比寻常人家的门户至少阔了两尺衣裳,大门上边的梅花铜钉是刚刚安上去的,迎着日光黄澄澄的闪着人的眼睛。宅门上边匾额处还是空空一片,似乎主人还没有将牌匾准备好,所以留了一块空地在那里。
“主子,要不要进去看看?里边快收拾好了,就等皇上题的匾额了。”一个随从拉着马缰,弯腰朝马背上的公子谄媚的笑:“主子,搬进府里,很快就要迎娶皇子妃了,这可是喜事连连。”
“蠢货!”许允煜的声音很是不耐烦,从皇宫里搬出来,难道是一件好事不成?与父皇的距离越远,那自己与那储君宝座也是越来越远了。他在马上看着这修得气派的皇子府,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什么皇子府,分明就是一个囚笼,与皇宫离得那么远不说,周围还没有几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父皇说京城里边寸土寸金,要自己体谅着大周的事情,所以这才将宅子选在城南,这边刚刚好有一处空宅子,只要重新修缮一番就可以住进去了。许允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这分明是父亲有意为之,亏得母亲还在想着他出了宫能与朝廷重臣联系,可现在住到了这里,即便是想要去联系,也很是为难。
“主子,既然你暂时不想进去看,那不如去找点乐子?”另外一个随从见许允煜的眉眼不顺畅,赶紧转了话题儿:“销金楼最近来了一个红牌姐儿,听说十分的风骚,主子要不要换件衣裳到里边去快活快活?”
许允煜听了挑了挑眉,全身都有些松活,宫里头配的那几位司寝女官,实在有些乏味,到外头缓缓口味也不差。笑着点了点头,夸奖了那随从一句:“还是你懂本皇子的心思!”
那个随从正笑得开心,旁边一个随从犹犹豫豫开口了:“主子,去销金楼不妥当,若是遇着了相熟的,万一传到皇上那里去了,对于主子的名声不大好。小的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去寻家做半开门生意的……”
“半开门生意?”许允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很是新鲜:“这是什么去处?”
那个随从眉飞色舞道:“主子,我跟你说,这半开门生意可比开门生意要有意思得多。这青楼乃是做开门生意的,大门常年四季打开,只要有钱,不管你是权贵还是叫花子,有钱就请进,大家到里边找了姐儿寻乐子。”
“这半开门生意呢?又是如何?”许允煜听着随从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莫非还是有讲究的不成?”
“那是自然。”那随从见许允煜感兴趣,十分得意,谄媚的堆出了一脸笑来:“做半开门生意的就是那些尼姑庵,白天在外边念经诵佛,晚上便与人颠鸾倒凤寻快活。里边的姑子也不是什么客都接,还要讲求身份,因着是姑子,所以要的银子也会更多些。”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许允煜听了只觉心里瘙痒不堪:“这倒是新鲜,姑子也做这样的事儿,那头皮光光的,摸着可舒服?”
那随从笑着吞了口唾沫:“小的又哪里摸过姑子的脑袋!只是以前小的曾在旁的府上做事,那位老爷就去过那庵堂,回来以后直说那姑子味道好,比青楼里的姐儿伺候得更舒服。小的想着,或许是那姑子不经常伺候人,所以那处的活计自然比青楼里的姐儿要紧致一些,耍起来才有味道!”
许允袆听了心里不胜欢喜,想着那光溜溜的头皮,底下那物事慢慢的肿胀了起来:“废话少说,快些前头带路!”
随从应了一声,带着许允煜便往城外走:“城西的碧云庵乃是京城附近最大的一座庵堂,里边的姑子比较多,听说很多姑子长得俊秀,还不时有新的姑子去那里头落发,主子尽可以去挑个雏儿好好尝尝味道。”
几人骑着马一路到了城西,只见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与京城里边一边,凉爽了不少,许允煜望了望山间里出现的一角黄色的琉璃瓦,不由得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比那丝竹管弦吵闹一片的青楼又不知让人觉得舒服了多少。”
沿着山路而上,没走多远,便见了碧云庵的山门,一线袅袅白烟正从里边袅袅的升向天际。山门边站着的知客姑子见到一伙男人骑马过来,中间那位年轻公子见着便是气度不凡,心里颇有些欢喜,看起来该是来尝鲜的有钱人,于是走上前去稽首行礼:“各位施主是来进香还是来还愿?”
“进香怎么说,还愿又如何?”随从朝那知客姑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大银锭子晃了晃:“进香还愿这套把戏收起来罢,我们家公子乃是慕名而来,听说碧云庵里的姑子个个生得如天仙般,想来见识见识。”
知客姑子见随从说得这般直言不讳,知道他是个知根底的,见到那个银锭子心里更是欢喜,索性连门面都不装了:“公子请跟我来,先去见庵主谈谈想要见哪位神仙姑子。”
“有趣,有趣得紧。”许允煜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长随:“你们将马去后院牵栓好便过来,我在前院等你没。”
知客姑子带着随从去将马栓好,这才折回来将许允煜带去见庵主。那庵主见了这样一个贵介公子,虽不知道他的来头,但从他的穿着便可以看出绝非一般人家里的公子哥儿,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幅图册:“公子请看,我们碧云庵里像仙女般美貌的姑子都在这上头了。”
许允煜十分好奇,接过那画册一看,里边有约莫三十来幅美人像,每张图像下边都标了个数字:壹、贰、叄。那庵主见许允煜似乎明白这数字的意思,笑着解释道:“我们庵堂的姑子分了三等,每一等的价格都有不同,一等的姑子最出挑,要她们相陪需得八十两一晚的度夜资,二等五十,三等便只要三十两了。”
许允煜哂笑一下,先翻了几页瞧了瞧,这些美人全都是光秃秃的头顶,开始看了虽然觉得怪异,可慢慢翻下去却觉得十分有意思。他不住的往后边翻着,忽然间停下了手指,望着一张图像,只觉得这姑子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