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楼上,秋华站在楼上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愣愣的瞪视着对方。飞烟站在一旁瞧着两人的神情,不由得“噗嗤”一笑:“姑娘,高二公子,你们两人在比谁的眼睛大些不成?不用比了,我瞧着便是我家姑娘的眼睛比你的要大得多。”
听了这话,嘉懋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扯了扯高祥,又招呼秋华从楼上下来:“咱们让高祥带着去吃晚饭,到了他的地盘上边,自然要让他来请咱们才行。”
高祥这才缓过神来,望着秋华朝自己慢慢走近,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等着玉华嘉文嘉徵和下人们都出来了以后,高祥不禁吓了一跳:“你们竟来了这么多人!”放眼扫过去,约莫有二三十人,站在小小的后院,只觉到处都是人。
“不带这么多人来怎么办?”嘉懋指了指嘉文嘉徵:“他们这样小,秋华又不放心将他们留在家里,自然要多带些人出来。只不过不用去这么多人吃饭,免得让你破费太多。”嘉懋伸手拍了拍高祥的肩膀:“瞧兄弟对你多好。”
秋华在旁边抿着嘴儿笑,高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了一大块,连声说道:“我难道就这般小气不成?一起去我也能付得起银子。”
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嘉懋秋华往外边走,经过文夫子建议,决定在秦淮河边的水天楼吃晚饭,点的都是应天府有名的菜肴:“尝尝这个盐水鸭,这可是在江陵和京城都尝不到的味儿,应天府里就这家做得最地道!现儿还不到吃这鸭子的时候,若是到了八月桂花开得正盛时,这酒楼的包间都要提前来订呢!”
“为何要到八月才来吃鸭子?莫非还有什么讲究?”秋华望着那一盘肥白的鸭子,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呵呵,其实这倒也没有太多讲究。”文夫子笑着摸了摸胡子:“八月时分鸭子最肥,而且八月桂花正盛,这时节做出来的盐水鸭,人人都说有桂花香,故此都爱在这时节来水天楼吃鸭子。”
“原来如此。”秋华点了点头,伸出竹箸夹了几块鸭肉放到弟弟妹妹盘子里边:“你们尝尝看,是不是很好吃?”
应天府的菜肴果然名不虚传,摆放在桌子上的每盘菜看着都是精细玲珑,色泽光亮,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尝起来口味醇和,酥而不烂。文夫子见嘉文与嘉徵吃得格外香,慈爱的笑了笑:“明日带你们去吃秦淮八绝,今晚可别吃得太多,将肚子放空些。”
秦淮八绝?秋华和嘉懋不由得精神一振,这都是些什么好吃的?听着名字都很吸引人,想来吃着也必是美味。文夫子见两人询问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端着盘子的伙计已经一溜儿说了起来:“魁光阁的五香茶叶蛋、五香豆;永和园的蟹壳黄烧饼、麻油干丝儿;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麻油干丝;六凤居的葱油饼、豆腐脑儿;奇芳阁的什锦菜包、鸡丝面;蒋有记的牛肉锅贴、牛肉汤;瞻园面馆的薄皮包饺、红汤爆鱼面;莲湖糕团店的五色小糕、桂花夹心小元宵。”
“不是八绝?怎么这么多样东西?”嘉懋伸出的竹箸停在半空中,砸吧了下嘴:“听着名字都想流口水。”身边的嘉文嘉徵更是张大了嘴巴望着店伙计:“真有这么多好吃的?”
店伙计嘻嘻一笑,弯腰将托盘上的菜放到桌子上边:“两位小公子,明日去吃吃便知道了,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回家撑着肚子都走不动路!”
用过晚饭,嘉懋与秋华将玉华嘉文嘉徵送回客栈,高祥与文夫子带着他们兄妹俩去秦淮河上泛舟。秦淮河的夜景是来应天府游玩的人不可错过的,才走到秦淮河边,就见那码头上停了不少画舫,河面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点点烛光就如夜空的星辰落入了河中,在桨声欸乃里揉碎成了点点金黄,晃着岸上行人都有些发花。
秋华站在码头上边,头上戴了帷帽,一幅面纱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可她依然能看清楚夜里秦淮的风景。堤岸和码头上也有不少女子,只是没有像她一样带帷帽与面纱,大家见秋华这打扮,还奇怪的多看了她几眼。
文夫子见嘉懋脸上有些不虞,连忙在一旁解释道:“晚上这秦淮河上游玩的人很多,大家嫌着麻烦,所以大部分都没戴帷帽了,容四小姐不必多虑,他们只是觉得你有些独立特行,这才朝咱们这边看。”
秋华笑了笑:“原来如此,这应天府的风俗又与我们江陵那边有些不一样。入乡随俗,我到画舫上再将帽子取了罢。”
嘉懋身边的长随去码头边雇了一只画舫,众人鱼贯上了船,船老大一声令下,几个船工撑篙划桨,画舫慢悠悠的离开了码头,朝河中飘了过去。
秋华取了帷帽坐在窗户边上,文夫子与嘉懋坐在另外一侧,却将高祥挤到了秋华这边,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心里不住的在忽忽乱跳,只觉既是甜蜜又是慌乱。窗户外边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声音忽高忽低,尾音挽了几个花儿,软软款款似乎要钻到人的心里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高祥听着这歌声,望着眼前的秋华,忽然间似乎有了千言万语想倾诉出来,可都堆在喉咙那里,怎么也不能说出来一般。桌子上有一盏灯,外边用细白的羊皮纸罩子笼着,暖黄的灯下,秋华的双眼澄静如水,仿佛带着丝笑意在看着他。
“秋华……”高祥颤着声音喊了一句:“上次收到你的来信,总觉得你还有些什么话没有说出来,接着又有一个多月没有给我来信,心里还正在忐忑,没想你却跟着嘉懋来应天府了,真好。”
他的声音温柔体贴,秋华望着高祥的眼睛,只觉有几分甜,可高祥的话却让她想到了那封意犹未尽的信,心里忽然又凉了几分。高祥见着她眼里的光彩慢慢的熄灭了下去,转眼间便黯淡无光,十分奇怪,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两眼,这才问她:“秋华,怎么了?”
见着高祥关切的眼神,秋华不由心头一酸,芸华的事情涌到了舌尖,最终一点点的说了出来,望着高祥关注的眼神,秋华忽然有几分想流泪的感觉:“芸华姐姐成亲的时候我去送嫁,见她欢天喜地,脸上全是快活的神色,现儿看着整个人便如同被雨打过的花一般,残败不堪,心里一想着这事儿便觉寒心,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些迷惘了。”
“秋华!”高祥的声音带着几分生气,他将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握住了秋华放在膝盖上的手:“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与那刘三岂是同道中人!”
秋华望着高祥有些不快的眼神,轻声说道:“高祥,咱们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当然情分会不同些,可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预见得到?芸华姐姐才成亲的时候该也是有过甜蜜的日子,否则怎么会生了个女儿?可不过三年光景,两人便闹到了和离的地步。”
“难怪早一段时间你不给我写信,瞧着你又瘦了些,原来净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事儿!”高祥摇了摇头:“秋华,你该相信我的为人。若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像你大姐夫那般对天发誓,若以后我对你有半点负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华睁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高祥,反手在桌子下边握住了他的,颤抖着声音道:“你别发誓,我明白你的心意,咱们就这样好好的过一辈子便是。”
高祥将另外一只手覆盖在秋华的手上,两人四目相望,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这时船摇晃了两下,桌子上的茶盏都跳动了起来。高祥赶紧放开手站了起来,扶着桌椅往船舱外边走:“出了什么事儿?”
船老大在外边大声说道:“公子,没事儿,碰到了一条画舫,撑开便是。”
秋华抬眼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就见一条画舫正与自己乘坐的这条并排停在水上,画舫的窗户边上站着几个人,中间是一个穿着丝绸衣裳的年轻公子,正左拥右抱了两个女子往他们船上看。秋华见那公子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赶紧转过脸来,却遇着了嘉懋愠怒的视线:“竟敢如此无礼!”
“嘉懋大哥,别理睬他。”秋华将座位旁边的帷帽捡起带在头上:“咱们出门在外,不宜与人争吵。”
嘉懋被秋华推着坐了下来,可旁边画舫那公子却似乎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饶有兴趣的看着嘉懋和秋华,高祥这时折了回来,见嘉懋一副气愤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了过去,见了那年轻公子的笑容,心里也十分不爽,只是现儿在船上又不知对方身份,只能忍气吞声坐了下来:“咱们玩咱们的,别管他。”
两条船迅速的撑开了,那条船上传来了一阵嬉闹声与歌声:“劝君惜取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歌声悠悠扬扬,一点点的传进秋华的耳朵里边,这才将郁闷的感觉压制了下去。
“秋华,这样无赖的人多得是,你别太在意。”高祥闷闷的说了一句,早知道游春会遇着这样的浪荡子,还不如不带秋华出来呢。
绕着秦淮河游了一圈回到码头上,高祥他们正准备雇马车回客栈,忽然旁边蹿出两个长随模样的人,指着高祥雇来的马车喊道:“这车我们家公子包了,你们再去喊一辆罢!”
秋华心里一惊,回头一看,有几个人正笑嘻嘻的站在一旁,中间那穿淡蓝色丝绸衣裳的便是刚刚在船上见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