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懋让管事去包了一条相熟的船,丫鬟婆子将要带去的东西收拾了出来,足足装了好几个箱笼。秋华点了十多个丫鬟婆子,嘉懋带了八个长随,主仆一起差不多凑满了三十个人,选了个好天气,坐了马车去了江陵码头。
“大哥哥,应天府在哪里?咱们带了这么多人去那边游玩,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嘉徵睁大了眼睛望着嘉懋,板着小手指算了个不歇:“嘉徵在算咱们有多少人去,可两只手都不够数。”
“你不还有两只脚吗?”嘉懋笑着逗他:“两只脚还有十只脚趾头呢。”
嘉徵苦恼的皱着眉,将两只小脚丫子伸得笔直:“我已经用上了,也不够数!”
旁边嘉文赶紧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我这里还有十个手指可以数呢。”
月秋华和嘉懋看着嘉徵和嘉文两兄弟这一本正经的样儿都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月妈妈听着笑声,伸长脖子一看,嘉徵的小鞋子已经脱掉了,露出了白嫩嫩的一双脚,十个脚趾头还在不住的上下翘动着,吃了一惊:“哎呦呦,我的嘉徵少爷哟,怎么把鞋袜都给脱了,小心着凉!”
嘉徵不断的扭着身子:“我要数数嘛。”
秋华揉了揉他的脑袋:“穿好鞋袜,若是伤风了你便只能一个人回去了,我们都去应天府玩,你守着随云苑,如何?”
嘉徵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再乱动,乖乖的让月妈妈给自己穿好鞋子,拉了嘉文伏在船窗旁边往江水里看:“这水怎么比陵江要黄些?”
玉华安安静静的坐在秋华身边,将头靠在秋华胳膊上边,眼睛却也睁得大大的不住的往外边看,秋华摸了摸她的头:“玉华,你去弟弟们那边带他们看风景好不好?你们就到窗户边上呆着,不能出船舱,要出船舱得有我们跟着。”
玉华点了点头,飞快的从她身边溜了下来,跑到嘉文和嘉徵身边,三姐弟趴在窗户边上看起了窗外的江水与两岸的风景:“瞧,有只水鸟,是白色的!”
听着三人在船窗边叽叽喳喳说得很是开心,嘉徵望着秋华点了点头:“秋华,你辛苦了。”
“哪里说得上辛苦,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本来就应该照看他们。”秋华望着那几个小脑袋聚在一起,点头微笑:“嘉懋大哥不也是很照顾他们?还想着要带他们去应天府呢,我都没想到这点。”
嘉懋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们三个很是乖巧,咱们有两个人,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还能带不好他们?”
“只是嘉懋那个小钱串子在替咱们心疼银子呢!”秋华用手指了指嘉徵:“和他娘真像,心里最会打算盘。”
嘉徵听着秋华提他的名字,转过身来望着她鼓起小嘴巴:“四姐姐,你喊我做什么?”
“没喊你,我和你大哥在说话呢,你们自己玩罢。”秋华朝他温和的摆了摆手,转头看了看嘉懋,两兄妹相视一笑:“耳朵倒是灵。”
船上摇晃了差不多七八日这才到了应天府。嘉懋拿了容老爷的信去找了应天的曾知府大人,曾知府的父亲是容家的故旧,曾知府本人也来京城长宁侯府拜望过,颇有些交情。见了嘉懋拿出容老爷的信,曾知府哪里敢怠慢,赶紧要安排兄妹几人住到自己宅子里头去。
“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兄妹是来应天府买那个铺面的,顺便带了几个弟弟妹妹来游玩一番,我们附带仆人有三十人,这么多人安置下来肯定会扰得曾大人内宅不宁。”嘉懋朝曾大人拱了拱手:“我们已经商议好去住客栈,只是想麻烦曾大人在竞价买铺面的时候能行个方便,怎么样也要让我们至少买下一间铺面来才行。”
曾知府心里抖了抖,为了这五间铺面,最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和他提过,他现在已经是头大如斗了。只是这长宁侯府可得罪不起,无论如何也该给容家的公子留一间才是。想到此处,曾知府朝嘉懋与秋华笑了笑:“那是自然,还请容大公子先去看看地方,想要哪间铺面只管和我说。”
嘉懋本来心里想着要是可以,索性将这几间都买下来。这五间铺面是朝廷没收了私产再拿出来发卖的,定的底价不会太高,只是这竞价发卖很难说,大家哄抬价格上去了,谁也不知道要砸进去多少银子了。现在曾知府已经答应替他们留一间,自己也不能太贪心,不能让曾知府难做人。
想到此处,嘉懋笑着站了起来:“多谢曾知府如此关照。”
曾知府松了一口气,这侯府的公子少爷还是讲理,没有狮子大开口,否则他还真是有够头疼的。赶紧吩咐身边的师爷替容府的公子小姐们去跑了趟腿,将应天府最好的福来客栈包了间院子,又派人将嘉懋秋华他们送了过去。
“竟然曾知府答应了,那我们便可以放心的游玩一番了。”嘉懋在一切都安顿好以后,扯了扯秋华的衣袖:“咱们去金陵书院找高祥,让他大吃一惊。”
兄妹几人说走就走,金陵书院与福来客栈相隔不远,只走了几条街,拐到秦淮河的一侧,就看见了一道青灰色的院墙,院墙里露出了排排的屋子,有着黑色瓦片和青灰色的砖石,看着十分整齐。
走到院墙门口,上边的牌匾黑底金字,那四个大字如龙走蛇般,笔力深厚,写得酣畅淋漓:金陵书院。门口坐着几个门房,正在说着闲话,见着嘉懋秋华一行人站在门口,见他们穿着十分讲究,也不敢轻慢:“请问几位找人?”
“是,我们来找一位名叫高祥的学生,他原籍江陵,父亲在京城供职。”嘉懋忽然愣住了,金陵书院这么大,该有编班的罢,可他却没有问过高祥在哪个班。秋华在旁边见着几个门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笑着走上去道:“若是不好找,那能不能麻烦替我们寻下文夫子出来?”
门房点了点头:“我们书院有两位姓文的夫子,不知道小姐要找哪一位?”
听说是原籍江陵的文夫子,门房立刻便知道是哪一位,答应了一声跑到里边去将文夫子寻了出来。文夫子见着秋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容四小姐,你怎么来应天府了?”
秋华指了指嘉懋道:“我兄长要来应天府办事,顺便将我们姐弟几人带来游玩一回。”望了望文夫子,本来想问高祥,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文夫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文夫子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摇摇头道:“现儿还没到放学时分,书院规矩严格,不能在夫子授课的时候出来,你们先去客栈等着,下课以后我带他来找你们。”
嘉懋一把扯过文夫子,在他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文夫子听了点头微笑:“好,就按容大公子吩咐行事,不告诉他容四小姐也过来了。”
高祥跟着文夫子穿过应天府的街道,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夫子,你要带我去哪里?难道不回家?”
“京城里边来了位故旧,正在福来客栈等你呢。”文夫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方才他已经来书院找过你,我让他先回客栈等着,下课以后带你过去。”
京城的故旧?高祥想了想,家里来人自然会直接找到他住的地方,来的人该是自己的朋友,可这时节有谁会来应天府找他呢?心里一阵好奇,一路猜测着,与文夫子一道走到福来客栈。
“我们找一位叫容嘉懋的公子。”文夫子对客栈的店小二说了一声,身边高祥已经欢快的叫了起来:“竟然是嘉懋!他不是被他祖父捉着送去念书了的吗,怎么这时候却有闲工夫跑应天府来玩?”
见着高祥欢快的模样,文夫子心里暗自好笑,只提到容大公子的名字他便如此高兴,若是见着那个人,还不知道高祥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嘉懋笑嘻嘻的从二楼上迎了下来:“高祥,想不到是我来了罢?”走过来打量了下高祥,嘉懋叹气道“怎么穿了件这样的衣裳?难道是金陵书院给你们做的?”
高祥低头看着自己灰白的衣裳,衣料是棉布,式样也很简单,咧嘴笑了笑:“书院里的学生都是穿这衣裳,每人衣襟上标了班级和名字。你祖父不是将你送去京城的书院里了?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别说了,我在书院坐着实在难受,真想不通你怎么能一直呆在书院里边,而且觉得其乐融融。”嘉懋摸了摸脑袋直摇头:“只是还好,那夫子对我还算不错,我祖父问起我念书的情况,他总是拣着好话儿说,竟然还对我祖父说我的策论做得不错!”嘉懋说起这事情眉飞色舞,自己没用心读书,可每次做出来的策论,夫子们都夸赞不错,也不知道这不错是恭维他还是真不错。但不管怎么样说,只要能应付了祖父就行。
“你平素看事情就比较清楚,说起话来又头头是道,策论自然难不倒你。”高祥笑着望了望嘉懋:“你一个人来的?”
嘉懋笑嘻嘻的拍了下高祥的脑袋:“我哪里能一个人来,你且看看那边!”
高祥往小院里看了一圈,不见院子里有人,再抬头看两层的楼房,忽然间心堪堪的漏了几拍,又立时加速跳了几下,一股热流猛的冲上了心头,似乎有谁掐住他的奔走,有些出不了气的感觉。
院子里边栽着几株梨花,白色的花朵不住的微微晃动,在浓密的枝叶间,依稀能瞧见客栈里的两层楼房。在二楼的走廊上边,站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穿着素雅的浅色裙裳,正靠着廊柱微微带笑的望着他。
有几枝梨花探了出来,在她腮边不住摇晃,可那少女的笑容甜美,就连那梨树枝头的花朵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