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的大门上挂起了白色的绸布,走进府中觉得到处都是低沉的一片,外院的大堂里设了个灵堂,灵堂上边挂着白色的花球,两边飘着招魂幡,灵堂里边到处挂着挽联和祭幛。
一口黑色的棺木静静的停在灵堂里边,棺木上边盖着一块白色的毡毯,前边设置着香炉和灵位,因着高安并无子嗣,这灵位上只写了官职和名字。皇上追封了高安为上骑都尉,这乃是正四品的官阶,倒是符合了高夫人的希望,连升了两级。
“高良父子骁勇善战,他儿子为国捐躯,堪称壮烈,朕自当好好奖赏才是。”许胤塡\吩咐贴身内侍去高府下旨,追封了高安,又赐下黄金千两:“至于高良,等着年终考核的时候再将他的官擢擢,他在正三品上也呆了这么多年,早也该升了。”
高府那时候正在准备着布置灵堂,听闻宫里的内室来宣旨,赶紧开了中门迎接,那内侍将皇上的旨意宣读了一遍,等着高良和高夫人起身,那内侍将圣旨交给高良,尖声细气道:“高大人,这可是殊荣,且让这道圣旨伴着高大公子长眠罢。”
内侍转身才出了门,高夫人就凄凄惨惨嚎哭了起来:“我只要我的安儿能活着便好,要这道圣旨做什么用?升两级官阶又能做什么?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高良怒目而视的看着高夫人,脸上拂然不悦:“你疯了不成?竟敢说出这种忤逆的话来?皇上的圣旨你敢说不要?可是想要拖着我们全家去送死?”
高夫人被高良一顿痛骂,清醒了不少,她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白色的灵堂,视线落在了黑色的棺木上边,悲从心中来,忽然冲到了棺木旁边,用手拍着棺木呜呜的哭了起来:“安儿,安儿,我的安儿!”
从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不过尺把长的小婴儿,慢慢长到了七尺男儿,他曾经牵着自己的手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走着路,也曾经贴着自己的脸牙牙学语,他曾经活泼的在高家的园子里到处乱跑,也曾经爬树捣鸟窝捡鸟蛋。他跟着夫君在演武场练武,跟着他出征,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几块骨头!高夫人哭得声嘶力竭,晕倒在棺木上头。
“将夫人扶回内院去。”高良皱着眉头道,夫人已经糊涂了,若是由着她这么闹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头去呢。
高安的丧事没有办太长时间,灵位前没有儿子为他哭灵摔驾,刘三小姐作为未亡人,只能规规矩矩的一直守在灵堂里头,跪在蒲团上烧着钱纸。刘三小姐身子本来便不好,折腾了两日便生病了,没能起得了身,所以高安灵位前边只余了高祥与高瑞两兄弟轮流照看着。高瑞身子不好也不能经常呆在那里,这灵堂基本上就交给了高祥。
“这可真真儿没办法。”玉石扶着秋华走回宅子,愁眉苦脸道:“现儿倒变成二爷成了主心骨了一般,灵堂里边有什么事,都找他!”
秋华疲惫的摆了摆手:“快莫多说!府里这情况你又不是看不到,都乱成这样子了,还能抱怨什么?左右也就几日,咬咬牙便挨过去了。”
虽然高安与高祥不是一母同胞,可毕竟于父亲这边也占着一半呢,怎么样也只能由他去出头了。秋华吩咐方嫂多做些好补身子的,每日亲自给高祥送去,唯恐丧事期间人多手杂,或许那别有用心的人会在期间做手脚。
高夫人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都有谁在灵堂那里?可有人陪着我的安儿?”
范妈妈低声回道:“老奴方才过去瞧着,只有二公子在那边打理。”
高夫人睁开眼睛,眼泪水簌簌的往下流:“只有高祥在那边?老大媳妇呢,过世的是她的夫君,她怎么能不去灵前摔驾哭灵!”
范妈妈犹豫着劝道:“夫人,那摔驾哭灵也是个力气活儿,身子弱些的人受不住。您瞧着大少奶奶这身子,才在灵堂前跪了两日便眼见着人不好了,一张脸皮焦黄,瞧着都让人觉得难受呢。”
“她是故意装出来的!”高夫人捶着床板儿咬了牙大叫:“安儿在时她便与他不和睦,现儿见着他走了,就借着身子不舒服躲懒!她心里边根本便没有我的安儿!”喘了喘气,高夫人伸出手来:“扶我起来,我要去她院子里瞧瞧!”
高夫人扶了千墨的手,带着范妈妈与杨妈妈走到了刘三小姐住的院子,刚刚到门口,便见着上边挂着的小白花球儿,高夫人心里难受,扶着门口歇了歇,守门的小丫头子百草正外外边张望,见高夫人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撒腿就想去通传,高夫人喝住了她:“你且停着!我自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蹑手蹑脚的走到刘三小姐屋子门口,高夫人听着里边有细细的说话声,贴着耳朵在门上听了听,心都要气炸了,再也忍受不住,一双手用力一推,那房门便应声而开,屋子里边刘三小姐与她的贴身丫鬟吃惊的转过脸来望向门口,见高夫人站在那里,一脸愤怒。
“你这贱妇,安儿尸骨未寒,你便想着要离开高府!”高夫人伸出手来,指向刘三小姐的手指不住的发着抖:“你嫁进我们高府,是你那不要脸的爹想尽法子才将你塞进来的,现儿便想着要走?做梦!”
刘三小姐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听着高夫人指着自己鼻子骂了个不歇,听到后边,那言语越来越粗俗,刘三小姐一张蜡黄的脸上也慢慢的有了潮红,她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大声顶撞着高夫人:“不要把你们高家说得多好,若不是高安用弹弓将我从秋千架子上打下来摔伤了腿,谁愿意嫁到高家来?我爹是正四品的知府,比公公的官职又差到了哪里去?现儿我爹已经是从三品做了几年,想必今年述职定然能升上去,你又拿什么来压我?不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们刘家与你们高家又差了多少?我嫁到你们高府,已经是给你们高家面子了!”
高夫人没想到刘三小姐竟然会跳起来还嘴,心中气愤不已,全身都抖了起来,朝她大喝了一声:“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现在给我去灵堂里头守着!再怎么样你现在还是高家的长媳,还是安儿的未亡人!”
刘三小姐被高夫人吼得有些发懵,看了看高夫人那喷着火一般的眼睛,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由贴身丫鬟扶着,慢慢的走出了房门。高夫人瞧着她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吱响:“这不要脸的贱妇,竟然还想回娘家再嫁不成?做了我安儿的媳妇,还想去另嫁旁人?”
范妈妈和杨妈妈也摇头应和:“大少奶奶这么想实在不应该,大公子过了,她便该为他守一辈子寡才是。”
“都是她一张乌鸦嘴,说什么见一面少一面,红口白牙的将我的安儿诅咒死了!”高夫人摸了摸掌心,湿漉漉的一手汗,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神色:“既然她这般不安于室,我便让她歇了这个心,安儿也总得要人去陪才行,否则未免太孤单了。”
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卷这地上的落叶不住的飞舞着,吹得站在门口的主仆几个都抖了抖身子,高夫人吩咐了一句:“走罢,去灵堂看看。”
过了两日京城里又有了新鲜闲话儿,高府的大少奶奶与高大公子鹣鲽情深,高大公子为国捐躯以后,这位大少奶奶悲伤过度,竟然也跟着去了,本来灵堂里边只摆了一口棺木,现儿却有了两具。
这闲话传到宫里,皇上也连声赞叹高家大少奶奶对与大公子的一往情深:“真乃贞节烈妇!”当即追封了刘三小姐的诰命,又赐金千两。命吏部查看刘三小姐的出身,得知父亲乃是从三品的左参政,大笔一挥,将刘三消极的的父亲擢升了一级,变成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能嫁出这样的节妇来,定然也是个本性纯良之人!”
圣旨到了刘三小姐父亲手上的时候,刘三小姐和高安都已经下葬了,他捧了这圣旨真是惊喜交加,惊的是女儿竟然就这样没声没息的走了,喜的是因着女儿的死,自己稳稳当当的升了一级。
虽说他在这从三品上也已经做了三年,心里想着今年或者也能升迁了。可瞧着周围不少人都已经做了十来年从三品的官儿,也不见提拔,实在令他忐忑。而且这左参政的官本无定员,算得上是闲职,有时为了解决一些关系硬扎的,甚至能安排到七八人。现儿圣旨一下,他不仅升了正三品,而且进了京城,到时候要打点关系也方便了。
这右都御史虽说亦无定员,但吏部控制得比较紧,一般不超过四人,而且这可是个实职,负责监督文武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要巴结着都御史大人呢。刘大人微微一笑:“女儿倒也死得是时候,值得!若是晚几日,女婿出殡了再死,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刘夫人在旁点头道:“也不枉咱们好饭好衣的养了她一场!”心里总算是痛快了几分,原先嫉妒着那狐媚子生的女儿比自己的还嫁得好,现儿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那狐媚子将这个女儿看得如珠如宝,自己可算要看她如何伤心了。
“姨娘在后院哭晕过去了。”有丫鬟喘着粗气来报:“老爷,夫人,这怎么办才好?”
刘大人听着姨娘哭晕过去,脸上也微微变色,二话不说,撩起袍子便往后院走,刘夫人瞧着他的背影直咬牙,可又找不着发泄的法子,只能恨恨的顿了顿足,扶了丫鬟的手跟了过去,生怕那狐媚子又趁机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老爷糊涂,耳根子软,或许就会这么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