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清晨,天光依旧来得很早,秋华一睁开眼,就发现屋子里边已经亮堂堂的一片。、身边的床上空荡荡的,心里头也空荡荡的,扭着被子滚了两下,秋华最终决定起床。
梳洗以后,刚刚用了早膳,高三小姐就来了,身后跟着二姨娘。
秋华有几分惊愕,二姨娘虽然是高良最宠爱的小妾,但她并不张扬,只是默默的在莲园住着,很少出来走门串户,今日怎么了,竟然母女俩一起来了梅园。
“大嫂!”高三小姐的声音十分清亮,笑语盈盈的看着秋华,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似乎比原先更美了几分,一双眼睛都能滴出水来一般。
“大少奶奶安好!”二姨娘脸上挂着一种谦卑的表情,朝秋华深深行了一礼:“今日我是来请大少奶奶帮忙的。”
秋华不由一愣,二姨娘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帮上忙的?望着二姨娘与高三小姐笑了笑:“三妹妹,姨娘,你们先坐下来慢慢说,珍珠,赶紧去沏茶来。”
“我今日来是请大少奶奶替三小姐来挑一套嫁妆。银子多少不拘,我都能付得起帐。”二姨娘抖着手儿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叠银票来:“大少奶奶,你那珍珑坊卖的东西可是最最精致的,大周就数你这铺子里头绣品好,这事情只能拜托你了。”
秋华望了望二姨娘,没想到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也知道了珍珑坊是自己开的铺子。只不过有到手的生意自己也不会往外边推,朝二姨娘与高三小姐微微一笑:“三妹妹大喜我都还没来得及恭贺呢,不知过了几礼了?”
高三小姐此时却羞怯了几分,红着脸回答:“听姨娘说已经过了三礼。”
过了三礼,这事儿便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是该置办嫁妆了。秋华瞧着高三小姐那羞涩的神情,笑着对她说道:“我可得要好好的选件礼物送给三妹妹才行。只是这嫁妆,该是夫人给置办罢?怎么让姨娘来出银子置办了?”
一听到秋华提起高夫人,二姨娘母女俩脸上都有着气愤的神色,高三小姐咬了咬嘴唇,似乎想抱怨什么,却没有开口,二姨娘此时却忍不住了,埋怨的话流水儿一般说了出来:“夫人竟然买了一些红色的绸缎回来让三小姐自己绣嫁衣。虽然说确实有绣嫁衣的风俗,可三小姐从来没有学过刺绣,又怎么能在这一年里头将嫁衣绣好?况且绣出来的嫁衣定然不精致,穿着出去成亲,那不是丢了高府的脸面?除了嫁衣,还要三小姐赶出十床被面儿,一百双鞋子,这一年里头便是不吃不喝不睡,三小姐也未必能做粗来!我瞧着她便是故意的,存心这般刁难三小姐!”说到后头,二姨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握着银票的手不住在发抖:“原先她故意宠着三小姐,可到了紧要关头,却处处来拿捏她!原先黄四公子那门亲事,瞧着极是合适,却落到了二小姐头上……”
秋华见二姨娘越说越生气,赶紧制止了她:“这不是叫因祸得福?夫人若不是这般做,又哪里来今日的好姻缘?听说三小姐的未婚夫婿,可比那黄四公子要强得多,姨娘也不必多说了,若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在后边乱嚼舌根子,故意放出这风声去,怕三妹妹嫁到那边日子不好过呢。”
被秋华提点了一回,三姨娘脸色也一阵发僵,赶紧不提这事:“大少奶奶说得是,我一生气倒忘了这茬了。”
“这嫁妆定然没问题,我叫珍珑坊的绣娘今日来府里给三妹妹量□子,嫁衣样子有很多款式,三妹妹自己挑合意的便是。被面这种大件自然也只能去铺子里定做,只是这鞋面儿还是自己做罢,毕竟也还是要有几样是女方亲手做的才像话,尤其是新姑爷的鞋子,自然只能三妹妹亲手做。”秋华想了想,朝高三小姐道:“我让珍珑坊派个绣娘来好好教你一些日子,如何绣鞋面儿,这一百双鞋子里边,你自己也该做十双的。”
高三小姐听了连连点头:“我都听大嫂的。”
秋华转头吩咐琥珀出去一趟,到珍珑坊里喊两个绣娘进来,一边与高三小姐说了些闲话儿,又不住的教导她:“你到了夫家可不能如在家里一般意气用事,说话做事前多想想,不要急急忙忙便说话,免得旁人对你不喜。”
高三小姐连连点头应了下来,望着秋华只是笑:“大嫂人真好,哥哥能娶到你真是福气。”略微停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来:“秋闱快完了罢?”
秋华吁了一口气:“今日十五了,最后一场呢。”
“刚刚好可以赶着来吃晚饭,十五乃团圆之夜,一家团聚,真是好。”高三小姐喜滋滋的开口,两颊微红,快乐的时候,她看什么都是美好的,瞧着什么事情都高兴。
秋华一想到吃团圆饭,脸色暗了暗,两年前吃螃蟹的事儿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见高三小姐如此欢喜,不免点了一句:“三妹妹,有些东西不要贪多,虽然味道鲜美,可吃多了对身子有害处。”
高三小姐一愣,望向秋华道:“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二姨娘在旁边听着,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有些焦急的望向高三小姐:“夫人让你吃什么了?”
自从秋华那件事情以后,高良将内院整治了一番,最重要的措施便是在各个院子里都砌了小厨房,不再是统一在主院厨房里提饭菜回院子去吃。这一举措大大的打了高夫人的脸,听说高夫人为此与高良争执了一回,可不知道高良究竟说了什么,高夫人还是忍气吞声喊工匠进来给各院砌厨房。
这倒是看到了点子上,秋华心里赞扬高良做事利索,这武将还是有武将的行事风格,一击到位,干净利落,若是不整改,这厨房里边不知能弄出多少花招来。秋华想到了那过世的刘三小姐,不消说,她的饭菜里肯定是有问题的。
“夫人……”高三小姐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夫人也没说让我吃什么,只是昨日每位姐妹都送了一篓螃蟹过来,说让我们尝尝鲜。这螃蟹只只是活的,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螃蟹性寒凉,常服性寒之物易得宫寒。”秋华望了望高三小姐逐渐变化的脸色,微微摇了摇头:“得了宫寒,恐怕就很难有身子了。我刚刚进府的时候,就被夫人蒙着吃了不少寒凉之物……”
“难怪大嫂你至今还没有身子!”高三小姐冲口而出,见着秋华神色黯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安慰她:“那位女神医不是给大嫂瞧了病?连二哥的病她都能治好,大嫂的病肯定也没问题!”
秋华将手按到肚子上边,心里还是有些惆怅,为何这肚子里边就是不见动静呢?见着高三小姐安慰的神色,她勉强笑了笑:“这儿女缘,可不是说有就有的?我相信那苏三小姐,兴许过两个月便能有身子了呢!”
二姨娘在一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用手扶着额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莲园,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高三小姐听了二姨娘的话唬了一跳,赶紧朝她张望了一回:“姨娘怎么了?瞧着脸色还好呢,怎么这会子就不舒服了?”
二姨娘摆了摆手道:“三小姐放心,我是想请大夫过府,询问下那些性寒之物,还有哪些食物是相克之物,抄了给你去瞧瞧,心里要牢牢记住。”
毕竟母亲是最最关心自己孩子的,瞧着二姨娘那紧张的神色,秋华笑了笑:“我已经去问过大夫有关于这生性寒凉之物,抄了方子呢。玉石,去我匣子里头找了那方子出来抄给三小姐。”
玉石答应了一声,转头便去旁边屋子找那方子去了。二姨娘满眼含泪的看着秋华道:“大少奶奶真是宅心仁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她藏在衣袖下的手不住的发着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恨意,她原本该有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在三个月的时候便莫名其妙的弄掉了,她那时候还没怀疑到夫人身上去,现在想来该是她做的手脚。
生三小姐的时候她那会子正陪着老爷放了外任,夫人留在江陵侍奉老夫人,这才得了这个便宜,否则她可能一个孩子都不会有罢?二姨娘想到这里便觉全身发冷,三姨娘与四姨娘每人也生了两位小姐,可基本上都是跟着高良放外任这三年里生的,自从与夫人住到一处以后,便没有一个再能生下一子半女。
秋华瞧着二姨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什么来,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姨娘好福气呢,三小姐这般如花似玉,要许了个如意郎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着秋华的话,二姨娘蓦然惊醒了一般,瞧着秋华关切的脸,点了点头:“大少奶奶,我知道呢,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只要三小姐过得好,那我也就知足了,不再去想别的事情。”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她还拿出来说,而且又没把柄,谁又会相信?即便夫人害了大少奶奶,可老爷还是没敢对她怎么样,还不是身后徐国公府在给她撑腰?自己与大少奶奶想比,那简直是不值一提,谁还会为她来伸张正义不成?二姨娘叹了一口气,望着高三小姐明媚的眉眼,心里总算是痛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