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瑞堂里很是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中央的秋华。她身材纤细,可是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让人不由得有些折服。贾安柔有几分尴尬,一张脸慢慢的发红,她拉了拉淑华:“还不快些坐下,没得让人家看了笑话!”
淑华本来是想为母亲出头,被秋华呛得没了话说,而这时母亲反而来责怪她,气得她一阵顿足,指着秋华便骂了起来。春华和夏华最见不得秋华被欺负,看着淑华一副撒泼的模样,自然会来帮着秋华说话。
“三妹妹,”春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旁边夏华笑得在一旁揉着肚子,春华素日里头喊淑华都是直呼其名,长辈们在场,她便装模作样了起来。“三妹妹,你虽然未能有幸得到李娘子的指点,可族学里的黄娘子也有教过,笑莫露齿,行莫摇身,话莫高声,女儿家最最要紧的便是温良恭顺,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夏华在一旁笑了个够,这才站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三妹妹,今日这么多长辈在场,你好歹也该收敛下,素日里头那飞扬跋扈且收起来些!”
容老爷看了看几个孙女,心中暗自叹气,嫡出的就是不同些,这淑华看着生得水葱儿一般,可却是这般骄横,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弄得清楚。想到此处沉下了脸道:“淑华,你这些日子好生去把《女四书》和《女诫》背下来,过几日我会亲自来考你。”
淑华看了一眼容老爷,见祖父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可怕,怯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坐回了贾安柔身边。秋华却没有回到自己座位上边,只是抬起脸很倔强的问道:“祖父祖母,秋华方才说的话可有理儿?”要自己喊贾姨娘为母亲,万万不可能,自己宁可不要这容家小姐的名称,出府与母亲单过。
容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秋华说的很有道理。”说实在话,容老爷也不知道规矩,因为毕竟容家以前没有过姨娘,也不知道秋华到底该怎么称呼贾安柔,只是他心里对季书娘母女存着愧疚,所以自然站在了秋华一边:“你就喊三少奶奶便是。”
得了祖父的应允,秋华转身望向贾安柔,微微欠了欠身子:“恭喜三少奶奶。”这才慢慢走回自己座位上边,弄得贾安柔好一阵郁闷,坐在那里,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贾老爷和贾夫人见了秋华的举止也是心中暗自惊叹,这前头三少奶奶留下的女儿可真是不简单,虽然她看上去并不是牙尖齿利的那种人,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容夫人见华瑞堂里气氛有些僵持,赶紧打着圆场:“大家都别说了,今日安柔扶正是大喜的事儿,大家都该高高兴兴的坐在一起认认亲,先去那边用了晚膳再说罢。”
用过晚膳,丫鬟婆子奉上香茶,一屋子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却见贾安柔站了起来,朝容老爷和容夫人行了一礼:“公公,婆婆,安柔的父母因为疼爱安柔,特地给了安柔三万五千两压箱钱,安柔现儿想交给婆婆保管,还请婆婆答应。”
贾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怔,女儿怎么就这样把压箱钱都交出去了?那以后她拿什么给淑华做陪嫁,又拿什么去打点下人?可转头看到贾老爷脸上浮现出的一丝微笑,她立即反应过来,心里直赞女儿好手腕。
若是容夫人真收了这银子,那以后侄子想要从安柔手里拿银子便难了,因为安柔手里已经没有了银子。他要是去容夫人手里要,那便与安柔没关系,众目睽睽看着容夫人收了媳妇的三万五千两,怎么能自行挪用呢?若是容夫人不肯拿这银子,叮嘱让她自己保管自己花销,以后侄子要银子的时候,安柔只要说一句“母亲都说了这银子是我自己的体己,由我自己开支,里边可没你的份儿”,那么侄子也不好再开口索要。
容夫人听贾安柔说出这话,心里格外高兴,还是自家侄女贴心,这么掏心掏肺的为自己着想,竟然连压箱钱都要拿出来给自己保管。刚刚准备要答应下来就听容老爷开口:“安柔,这银子既是你父母给的压箱钱,你便好好保管着,放到钱庄里边也好,去买几个铺面也行,总之到时候你还得靠这钱给淑华她们添嫁妆呢,哪能放到你婆婆手里边来。”他转脸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容三爷,恶狠狠的添了句:“钟毓,你可别打这银子的主意。”
容夫人见到手的银子飞走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容三爷受了父亲的斥责,也是很不舒服,只是低头坐在那里,伸出手去拨弄贾安柔后颈的几根头发,唯有贾安柔心里快活,她特意当着容老爷在场就是想听到容老爷这句话儿,果不出她所料,容老爷当真替她撑腰了。
回到碧芳院容三爷便涎着脸凑过来:“好表妹,我为你这么掏心掏肺,你也该有些表示才是罢?”
贾安柔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三爷,三万五千两可是要给咱们的孩子花的,像你手那么松泛,左手进右手出,不得三两年就没了!方才父亲大人的话你也听得清清楚楚,他都说过了叫你别打这银子的主意,可才转了背,你便不记得了!”
容三爷刚刚被容老爷教训了一顿,回院子又听贾安柔这般说,心里很是不舒服,见贾安柔紧巴巴的卡着银子不肯放手,更是恼怒,瞥见贾安柔头发上金光闪闪,伸手便朝她发髻摸了过去。贾安柔以为容三爷伸手要打她,吓得赶紧一偏脸,可那簪子究竟还是被容三爷抓住,顺手一拉,那簪子便从她头发里扯了出来,勾出了几绺长发,直疼得贾安柔掉下了眼泪来。
“你这簪子看上去倒也值些钱,安柔,你若是不想让这簪子进了当铺,那便拿一百两银子给我。”容三爷朝贾安柔呲牙笑了笑:“一百两银子,不多罢?”
贾安柔眼见着自己的簪子落在了容三爷手里,也不顾还披头散发,直直朝容三爷扑过来要抢回来,却被容三爷推到了一旁:“安柔,那时候可不是教我的?银子都在正妻那里,想要拿便问她要便是了。现儿你已经成了我的正妻,我自然只能问你要钱!”
林妈妈见贾安柔被推倒墙角,唬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不满意的看了容三爷一眼,可究竟还是不敢开口指责主子,容三爷哈哈一笑,望了这对主仆一眼,拿着簪子转身便进了旁边秋芝的屋子:“你好好想想罢,明日一早不给我银子我便拿了这簪子去当铺。”
贾安柔站在那里,一身都没有力气,软绵绵的靠在林妈妈身上,眼里含着泪水望着那早已看不到人影的走廊,。今日若从扶正这件事严格算起来,该是她新婚大喜的日子,没想到表哥竟然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抛下了自己去了秋芝屋子。
虽然知道表哥是个靠不住的人,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侥幸,认为他也只是厌恶季书娘所以才会对她那么绝情。可今晚他居然对自己动手了,还是用自己教他的法子,这算不算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呢?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春燕夏蝉,容家死去的五少爷嘉琪,仿佛都在眼前浮现出来。
“奶奶,怎么了?你身子冷?”林妈妈见贾安柔正在轻轻的颤动,不由得关切的问她。
“妈妈,我有些害怕。”贾安柔贴在了林妈妈身上,显得有些软弱无力:“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是否真做对了。”
林妈妈心疼的看了一眼贾安柔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从身上拿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眼泪:“奶奶,你不要想太多,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这不是为了咱们姑娘好吗?现儿你被扶正了,姑娘也成了嫡女,这不很值吗?”
听了这话,贾安柔才仿佛得了些支持般,站直了身子:“妈妈,你说的是,帮我打水过来,我先且安歇不提。”
第二日贾安柔还没睡醒,就听容三爷在外边敲门:“安柔,还没醒?”
贾安柔被这叫声吵醒,听出来是容三爷的声音,睁着眼睛只是流泪,自己受尽了委屈,他倒是好,没事人一般,睡足了便来找她拿银子!望着帐子顶看了一阵,最后爬了起来披了衣裳将门打开:“三爷,你起得可早。”
容三爷走了进来,看着贾安柔披了件纱衣,里边透着大红抹胸,那红绫下边高高耸起一团雪白的肉,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声音立刻放软了几分:“安柔,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簪子?”
他将手伸了出来,镶着红宝石的芙蓉花簪子迎着从窗户外边透进来的光线一闪,直耀着贾安柔的眼睛。她咬着牙笑了笑:“我知道三爷在和我开玩笑呢,自然是不会要我的簪子的。这样罢,以后安柔每季贴补三爷一百两银子,三爷也便不要总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害得安柔担惊害怕的,如何?”
容三爷眼珠子转了转,贾安柔的意思很清楚,一年给他四百两银子,其余她便不包了。其实起先他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七八百两,可只是前年开始迷上了牡丹阁里边的飞絮,手里头的银子才时常紧巴。这一年四百两着实有些少,可有总比没有好,先拿了这一百两,到时候再问母亲或者再从表妹这边想主意。
“表妹真真最善解人意。”容三爷笑容满脸的朝贾安柔这边凑了过来,一只手忍不住在她凝脂般的胸前摸了一把:“爷今晚回来好好疼你。”
贾安柔扭了扭身子,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银票,微微一笑:“三爷,这银票安柔已经准备好了。日头都老高了,你还不去铺子里边看看?”
容三爷接过银票看着上边一百两的字样,高兴得不行,在贾安柔脸上亲了一口:“好安柔,今晚等着爷。”
贾安柔轻轻的哼了一声,披着衣裳便坐到了床边,一想着这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日子便有几分担心。还有这么多年呢,哪能防得住表哥时时刻刻伸手要银子?总该要有个什么法子解决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