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笑瞧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如剑,面上尽是冷笑。
她非是什么善人,她心肠狠厉得很!
今日若不是为了保命,她东风笑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墨久颜面尽失!
“笑……你?!”她听见墨久说了一半的名字,又生生改过口来。
东风笑看见他似是下意识地举步上前,手臂却是骤然一个发力,被她挟制住的丰彩儿似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而又凄厉的呻吟。
“我说了,谁再上前一步,我便拗断她的颈项。”东风笑一字一句,唇若染血。
墨久瞧了瞧被她束缚着的丰彩儿,终究是毫不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东风笑挑眉瞧着他面上疼惜的、痛苦的表情,心下冷笑。
墨久啊墨久,你可真是个会疼惜人的好男人!
瞧见她被我抓住,心疼了?
可当初又是谁,一刀斩了我的心,毫不留情!
呵,瞧瞧你这小心翼翼的表情,你这疼惜的脸色!如今,倒是我棒打鸳鸯了!可怜了你们这一对恩恩爱爱、夫唱妇随的苦命人!
可惜了,我东风笑今日便是要棒打鸳鸯,若是我无法活着出去,便要你们统统陪葬!
“你放下她,我放你走。”墨久痴愣了许久,面上忽而显出几分无奈和疲惫。
东风笑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呵,墨久,楚墨,我东风笑凭什么信你!
是谁,当初虚情假意陪了我一年,骗了我的心意,最后一刀了结!
我东风笑并非痴傻,并非任人玩弄,任人欺侮!
墨久闻言,面上显出几分颓然,苦笑了一下,心里只觉得自己分外可笑,不错,事到如今,她凭什么信他?
“那你放下她,我会丢掉兵器,缚住自己,随着你走,以我换她,可好?”墨久咬了咬牙,又道,一对眸子里尽是探寻。
东风笑闻言,不觉心凉,只觉得可笑、可悲!
真真是个多情的好男人,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妻子的性命!
可惜最多情,也是最无情!
“我岂会稀罕你,墨久——你不配。”她冷笑,狠狠甩来一句,随即竟是玩味地一勾唇角,手中又毫无征兆地加大了力道。
“唔!”
丰彩儿不由得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张小脸已是一片煞白。
东风笑听着她的惨叫,感受着她无谓的挣扎,抬眸看着满脸无措的墨久,面上却浮现一种狰狞的笑意。
她欢喜!
“那你……要我怎么办?”墨久咬了咬牙,终于颇为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你们都闪开,我会带着她走,十里之后放开她,你们若是有人敢跟上前一步,让我瞧见了你们的身影,我就立刻拗断她的脖子。”东风笑笑道。
“不然……”墨久咬了咬牙。
“你可以试试。”东风笑挑眉瞧着他。
“我若应下你,你可能保证,不会杀她?”墨久犹豫了一二,启口道。
“你们若是不逼我太甚,丰帅的女儿,便是再不堪、再无耻、再奸诈,我也不会伤她。”东风笑的口中,冷冷蹦出这几个字来。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丰彩儿听着她那一番字眼,狠狠咬了牙,可是颈项上依旧是刺痛,她如今便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所能做的,只有任凭恨意在心中潜滋暗长。
半晌,墨久终于道:“好,一言为定。”
虽说过节种种,血海深仇,可是莫名的,他竟是还肯相信她的,他自己心中都觉得诧异。
东风笑一扬唇,随即挑了挑眉,瞧着墨久一挥手,那些兵士也终于散了开来,用枪杆束缚着身体几近瘫软的丰彩儿,一步一步,朝着营外走去,丰彩儿被她挟持着,只觉得四肢无力,心中满是绝望。
久哥哥,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肯信她?
你为何,不肯伤她?
狠厉如你,机敏如你,在她背后备个身手好的弓弩手,便能取了她的性命,救下我来!别人许是不敢轻举妄动,怕伤了你的面子,你难道想不到,你难道不肯做?!
还是说,在你心中,我丰彩儿,自始至终,都不及她?
丰彩儿的眼眶一红,随即泪水便夺眶而出,只能看着面前愈发模糊的景象,看着渐渐远去,渐渐瞧不见了的南乔大营……
“墨帅……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会儿我们当如何寻得夫人?”一个兵卒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晓墨帅和夫人感情甚笃,只怕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莫要跟着,记个大概方向,一会儿去寻罢。”墨久咬了咬牙,目光望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
东风笑将丰彩儿丢在约摸十里外的荒地处时,已然是下午时分,天愈发得阴霾了,东风笑也只觉得周身尽是疲惫。
她的心里不再有方才那复仇的快感了,如今只剩下苍凉。
是昔日里被骗情的苍凉,更是……他不认得自己的苍凉。
“……东风笑。”
东风笑转身欲走,却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嘶哑的,颤抖的,奄奄一息的,仿佛恶鬼哭号般的声音,正是丰彩儿。
她冷冷回过头去,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冷笑着嘲讽:“怎的,他千方百计想保你性命,你自己还想寻死?”
丰彩儿冷笑,却是疲惫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
东风笑冷哼,反手出枪抵住她的颈项,却是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是用枪尖在她细白的颈项上划过,却是连皮肉都不伤及。
丰彩儿无力地瘫倒在地,只觉得如同凌迟一般,这长枪的尖部冷狠地、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颈项上游走,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眼前便是那骇人的、血色的长缨,不,准确的说,就是血染的长缨!
她只觉面前的女子冷若毒蛇!
如此折磨,倒不如给人个痛快!
“东风笑,你磨磨唧唧算什么!倒不如给我个痛快,玩弄人的内心,真真是畜生不如!”丰彩儿狠狠吼道,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呵,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还有,你的好郎君。”东风笑挑眉冷笑。
丰彩儿闻言,竟是语塞——不错,当初,他二人的作为,确是更甚。
“不过,既是你这般想来个痛快,我也不介意成全你。”东风笑一挑眉,枪杆上的力气陡然增大,她是看着丰帅的面子才不肯动丰彩儿,以前,她以为丰彩儿是丰帅唯一的血脉时,是断断不肯取她性命的,可是如今,东女城一游,她意识到,烈澜,烈伽儿,皆是丰帅的孩子,便是她杀了丰彩儿,丰帅的血脉也未绝!
她知道如此不仁不义,可是丰彩儿所为,让她恨入骨髓!
“东风笑,你……”丰彩儿只觉得颈上剧痛,狠狠咬牙,可随即也意识到,东风笑并没有取她性命。
“我非君子,不过是个记仇的小人!丰彩儿,你给我记住,我东风笑欠全营的弟兄一个交代,唯独不欠你丰彩儿的!”东风笑冷狠,随即,陡然甩开手去,任凭丰彩儿在身后咒骂呻吟,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处荒地。
一路上,疲惫得紧,可如今已经没了人质,便是不敢停下,生怕被追上,东风笑一路跌跌撞撞,飞快地跑着。
天色愈发的黑了,好在南边冷得较晚,果树还有几颗零星的、皱巴巴的果子,她路上随手摘了些野果,也能勉强充饥。
踉踉跄跄到了一处空地,已然能瞧见前方的灯火,仿佛是一处城镇,东风笑只觉得逃出了危机,有了活路,本想发足狂奔,却忽而生生停滞了脚步。
“呵,我果真不该信你,你就是一匹铁石心肠的饿狼!”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心心念念的女人便在你身后的荒地上,怎么,墨久,你恨我至此,宁愿不去救你的挚爱,也要置我于死地?!”东风笑咬牙道。
身后,‘扑簌簌’传来几声轻响,继而,墨久的身形陡然闪现,却见他已然褪去了银甲,只是一袭平常的练武服,长发也是简简单单地束在脑后,面上光影交错,却是难言疲惫之色。
东风笑眸光闪了一闪——上次他杀她,映在他脸上的是炽热的火光,此番他杀她,映在他脸上的是清冷的月光!好一个可悲的巧合!
可恨,墨久,我东风笑难不成是上辈子欠你,为何此生这两条性命,都要亡于你手!
墨久听见她的话语,抬起眸子来瞧了她一眼,那目光和着月光,朦朦胧胧,尽是复杂。
“不错,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来吧,命给你,但是你给我记住,我东风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东风笑垂了眸子,心下尽是恨意,可也是无可奈何。
墨久瞧着她瘦弱的身影在月光下有着轻微的摇晃,心下一动,却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说,闻言不免一愣,他踟蹰了,半晌,启口,低声道:“对不起……笑笑。”
“要杀便杀,何必假慈悲。”东风笑冷笑地瞧着他。
她不稀罕他的对不起,他也不配对她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