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龙入海 (5)

饮着杯中的秋露白,柳清寒道:“那就是天命使然,纵使做什么都改不了了,只是如今的一切尽在圣上手中,圣上又为何不好好利用,那一日风雨袭来,圣上也好有把握立于不败。”

看着南泽的背影,文宣帝道:“历代皆有公主和亲,以此求得帝国盛世,南泽你记得,在朕这个位置上有些东西是不得不牺牲的。”

冷风吹来,南泽抬起头,日渐苍老的父皇眼中带着浅淡,却是一种他所看不到的深谋远虑。牺牲,那就是一直要牺牲他们吗。“燕摩天已经到了京都,这事情你母妃也已经点头,朕与你说,也只是让你明白一件事。”

“儿臣愚钝。”

文宣帝一笑:“你并不愚钝,你懂得朕的意思。”

冷风吹来花香,带着淡淡的暖意,南泽却一点都闻不到,站起来的时候,文宣帝已经离开许久,汗不知不觉浸湿了衣裳,全身像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出宫的路上,众人拜见四皇子的声音南泽都充耳不闻,出了宫,坐上回去的马车,他仍旧不敢相信,他知道他们暗中在做什么父皇都已经知道,但是父皇在做什么,他们却丝毫不知情,燕摩天已经来到京都这样大的消息,他却没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安靖呢,他是否已经知道燕摩天来京都的消息,如果不是,今日他在朝上要为北掳说话。

漆黑的马车里,点着一盏孤灯,柔弱的灯光中,南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原本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条理清晰,如今却乱成一团。燕摩天来到京都,北掳归顺天朝。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所有的计划全盘打乱。

马车里的南泽皱着眉,沉香的味道也不再像是往日那般舒心,父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去苏家。”

说罢便无力的靠在软榻上,心像是被紧紧地揪住,一阵一阵的猛烈地咳嗽着,这一日有太多的事情,刺杀,归顺,指婚,而这其中哪一个才是父皇真正的目的,咳声音止都止不住不住,他颤抖的从小柜子里取出药,还未放到嘴里已然撒了一车,药气充斥这整个口腔,那颗心才略微的安静了下来。

而听着那马车中咳嗽的雪珂心跟着那一声声揪心的咳嗽,眸子一深一浅的变化着,却终究没有掀开那扇帘,而那锦绣龙纹的帘子也像隔断了两方世界。

苏家,这世上只有一个苏家能做到让一个皇子在这般毫无所错的时候找上门,而那苏家在那京都的十里芙蓉中,原本是十人进百人出的大宅,而今却寂静的很,半个世纪前引了这宅子喧闹的还是那极没整形却是聪明伶俐的苏轩,苏家正厅,雪白的壁上依旧是曾经苏轩写下的字,那字写的极差,字里行间却透着苏轩的桀骜,望着那字,一身白衣的男子目中飘着抓不到的思绪,苏轩,是个怎样的人?创立苏家的又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家族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否能像传说中那般只要江山一日在,便会与江山同寿,就这样千秋万代与之相守。

八月,芙蓉以谢,花落了一地,苏童取了铲子铲着花树下的泥土。

而南泽就坐在石椅上,喝了一杯清茶,心安静了不少,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个摆弄着芙蓉花下的泥土,一个望着那消瘦的背影。

饮尽一杯茶,南泽才道:“父皇要把南溪许配给燕摩天,而如今燕摩天已经到了京都,这样大的事情京都却没有透出半分消息。”

依旧看着那泥土,苏童道:“是圣上告诉殿下这一切的?”

南泽点头,苍白的脸上少了那丝淡然多了几分认真,在他面前,他总不会太闲散,南泽知道太闲散是会丧命的,看着他南泽道:“你觉得父皇做着一切为了什么?”

放下铲子,苏童走到石桌前,茶的云山的铁观音,翠绿带着新茶的清香,淡淡的,仿佛能闻到年少的味道,饮了一口茶,苏童道:“北掳与天朝世代为敌,如今称臣却要南溪下嫁,事情合乎情理,但天朝和亲,历来都是送出外戚公主,如今圣上送出南溪此举恐怕是为了牵制四殿下。”

“牵制我?”南泽一惊,他久居深宅,朝中之事既然尽量避嫌,为何父皇想要牵制他?

看着南泽,苏童点头道:“北掳归顺,南溪下嫁,边关停战,二殿下势必归朝。而今朝中,四殿下虽然久居深宅,但朝中拥立四殿下之人超过三殿下,若此时二殿下未归,四殿下造反,圣上之权必然会遭到重创,遂,臣想圣上以南溪为由,牵制四殿下,若圣上再不放心,恐怕送亲之事也要下旨到四殿下头上。直到二殿下归朝。”

听苏童如此说,那本就有些慌乱的心更为动荡,而脸色也越发苍白,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些,若要他送亲北掳少说也要三个月,如今的朝廷一日一变,三个月,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很可能,大势已去。抬头看着苏童,那张脸上淡静如初,丝毫没有震惊,这样一张脸后又藏着如何缜密的一颗心,可以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看着苏童南泽道:“我明白了。”

拾起地上的残花,苏童道:“在二殿下归朝之前,四殿下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南泽点头,许久之后才道“苏童,为何你要选我?”

苏童一笑:“因为你最有把握。”

“传苏家言江山者绝情绝爱,断不会为了私情私欲,谋江山之乱,难道我命中注定便是你要助之人。”

苏童抬起头,安静的目中带着是一丝笑意:“四殿下有些事情,本不该你知道的。”

轻轻一笑南泽起身离开,整整一个院子的芙蓉凋落,风吹来带着一股残花香,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从他点头开始,他已舍弃了太多的东西,浅淡的咳嗽声中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淡。淡的如点滴墨迹入水,直到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而又是否是一种预示。

拿出袖里的锦囊,锦囊里的字铁笔银勾,看字便知道那写字的人的桀骜,那纸条上的字并不多,只写:“解思虑,断前路。灭信任,相残杀。”这是景轩走前留给他的,似已经把南泽所经历的一切都已诉说明白,又解决清楚,看着字条,那脸上不觉挂了一丝说不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让他可以预料到这些,有能先发制人的掌控这一切,不觉那淡静的眸子挂了一种说不出的颜色。

京畿喧闹的街巷,一切就如往常,叫卖,孩啼,一切的一切都真实的让人不忍去打破,直到那锋利的剑芒刺来。

文宣二十五点八月,四皇子南泽归府途中遇刺,重伤不起,一度病危,天子脚下,行刺皇子,圣上大怒,下旨大理寺彻查此事。

风沾着睫毛而过,雪尽看着那小屋里进进出出的人,南泽病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未当好一个影卫所致,如果那日她没有听南泽的话离开,而是守在他身边,拼了命也不会让他被伤害一丝一毫吧,若南泽因此而死,她又要如何,不觉手攥的紧紧的那日受伤的伤口随着手劲应声裂开,血一下便涌了出来,她第一次见寂刃的时候,寂刃便说过,影子是没有自己的,主上的一切便是影子的一切,你要明白,你是雪珂,你也是主上的影子,你若出错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主上的性命,更是你自己。

她问寂刃,你为何要做一个影子。

寂刃一笑,那笑容伴着断肠的酒气:“为了活命,历经艰难成了影卫才发觉,原来终是要死,只是换了死法。”

最后一位药师自那小屋走出,雪珂才又隐匿进了四周的风中,让人察觉不到,寂刃已经几月未出现了,不知又去了哪,又跟了谁,做了谁的影子。

南泽遇刺事件之后本以为京畿之事已告了一个段落,只是有的时候那个段落不会越来越简单而是会越来越复杂,直到所有人都把握不了,所有人都牵扯其中,而这些一环套一环的东西,已然成了有些人的预料,又或许是环环相扣的阴谋,南泽遇刺之后三日,从正阳门外奔出的小马车直奔东城南泽府邸,只是那马车还未到景顺门,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那马车就像天社桥那耍把式的总把猫狗变没一样,那硕大的一辆马车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那日午后京都就传这世上鬼神之说总是有的,不然那连人带马的一辆马车怎么就凭空的没了,就连亲眼见着车没的人都不知为何,又何况那些听来传闻的,若那些百姓知道那马车丢的是谁,怕是那风言风语会更甚的。

“是南溪……”学堂内,今日课早,孩子们早已离开,只剩下雪尽和听梅,如今又多了一个青衫男子。

听雪尽如此说,青衫男子回过头,俊逸的脸庞,略有些浅淡韵味的眉眼,竟然是安靖,看着雪尽,安靖道:“你当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吗?”

雪尽一笑道:“你有多久未曾与我玩笑过了,南溪失踪这样的事情你避嫌还来不及,又为何来找我?”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更像是兄妹而并非友人。所以很多话都是可以说出口的。

安靖道:“我若可以避嫌总不会来蹚这趟浑水,只是若在南溪出嫁,她仍不出现,这便不是蹚浑水这么简单。”

“南泽重伤,冷勋,炽焰远在边疆,苏童不问朝中事物已经很久,你是怕……”

安靖点头:“正如你想的一样,若要到一发不可收拾我方才动手,那就太晚了。”

“找到南溪又如何……”

安靖未语,整理着手中的书册雪尽又道道:“你又可曾想过,也许你们都看错南溪了。”

微微一愣,安靖抬头去看那头带桃木发簪的少女,也许,你们都看错南溪了?这话中隐匿的意思是什么,安靖未在多问,他知道若雪尽肯说,断不会遮遮掩掩的,这样聪明灵巧的女子,屈身在这小小的书馆当真是辱没了,只是她看的太明白,才对名利毫无所求。

所以女人还是要痴傻一点好,太聪明总会让人觉得可怕的。

八月十五,中秋节家宴,圣上下旨与北掳言和并下嫁南溪与北掳太子燕摩天。特命东萱王送公主嫁队远赴北掳,朝中都传,若不是四殿下受了重伤,这送亲之人本应是四殿下的。

圣旨已下,远嫁之人知否是那日不见南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那坐在深宫中施着红妆的名为玲珑的女子才是当今的公主,是南溪,或许有些路本不该她走,她质疑走了,所以前途未卜。那路也许是活路,也许就是死路。

躺在床上的南泽面色苍白,就连喘息也是极其费力的,宫内的太医才走,要他卧床静养且不要走动,这么重的伤怕是要得些日子才能好,他本就有旧疾,这一剑如雪上加霜,千伶门的第一剑客一剑刺来的时候剑芒与心脏不足半寸。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要死了。只是天要他活下来,必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怕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小窗外,一轮明月在眼前,他淡淡一笑,却扯动伤口皱着眉头,声音却无比虚弱:“对不起。”自他重伤雪珂已有半月未曾出现,只是虽然不见,但他也知道,她未曾远走。

风声飘过,窗外寂静无声,淡的似乎能闻到花朵的味道,南泽又说:“我总不想就这么死了。”

“这京都之事比你想的复杂,我也没有你想的那般超凡脱俗,生在皇家注定要心思缜密,注定要不择手段,而我也难逃这一切,南溪远嫁这一切的一切若真的像他所说,我便离开了这里,若能真正离开是好,但是自古的皇权者必然不留血脉至亲,又何况我这般……”

依旧没有说话,拿着白玉刃的雪珂望着远处,风自耳边飘过,眼中依旧是那种冷淡如霜,八年,她竟然未曾看明白殿下的心,淡淡一笑,那笑竟有些苦涩,熏香飘来,伴着那熏香而来的是他常念的诗:“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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