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炽焰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厉了,若是安靖或者南泽这样的话定是不会说的,他们用尽一切方法隐匿自己的优点,所以他怕,怕有一日他们亮出爪牙而那时候的他就只有一个归宿那便是死无葬身,御花园的空中几只飞鸟飞过,一派祥和自然的场面,文宣帝的声音却冷厉的很:“可这子却不是寻常的子,这子是狼子野心,朕若不让你们自相残杀,你们必然会一起发难朕,炽焰,到时候你又会说什么?你会怜惜朕的处境么?”
炽焰愣住。
“这京都的天下已经不是你离开时,云峥还在的时候了,那时候安靖,南泽,冷勋还是孩子,一切天下太平,朕坐拥江山,待百年故去传位于云峥,而太和也会在这样的传承中,千秋万代的繁荣昌盛下去,可云峥却造反了,朕的太子,你们的皇兄,自小接受着储君教导的云峥造反了,炽焰,你明白朕那时是什么感觉吗,朕本来可以不杀云峥,只是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恼怒,所以,朕血洗了太子宫,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云峥死后,原本平静的储君之位顺势而变,先是安靖联结朝臣,后朝中又出现拥立南泽之人,就连最不被看好的冷勋如今都有人拥立,而你在边关手握大军,朝中各分一派,朕立谁为嫡都会引起事端,倒不如看着你们,谁能赢,这个江山就是谁的。”
谁能赢这江山就是谁的……
陌生的宅子里,炽焰望着远处,眼前的一切玲珑娟秀,在他心中却终究低不过塞外的磅礴霸气,桌上的书简还在,他离开北地,圣上便下旨,北地三十万大军重编,曾经跟了老将军多年又跟了炽焰多年的铁军被划分干净,这就证明,现如今的铁血将军炽焰,再无实权。
而他也真正没有再回大漠的理由,如今的他只能一步步的向前走,在没有退路可言。
看着不远的炽焰的背影,原本拿了披风给他的无双又退了回去,从家宴归来,炽焰就站在那,站了许久,而那在漠北的时候不管伤的多重都依旧坚挺的背影在此时多了几分无力。
九城之内的曲柳巷里,绵长酒香自那巷尾的宅子飘出,香而不烈的味道带着好酒曲的香醇,看着清亮的酒,净了素手,一身薄纱的女子方才抬起头,三千青丝被枯梅固在头上,衬得那秀雅的脸有些消瘦却带着知足的笑。
才拿起混酒的木棒,就听到门口小丫头的笑声,无非又是看到了好玩的花样,便喳喳呼呼的叫她:“小姐,小姐,你快来看,又变了别的花样。”
见听梅玩圣上赏赐的万花筒玩的开心,混酒的雪尽道:“看了几日了,还没看够?”说着用耳朵去凑酒缸,厚厚的酒缸壁内是咕噜咕噜气泡响动的声音,听到那声音她放心一笑,封上了过些日子才能拆开的酒,自十二岁那年学会了酿那酒,她便每年都要酿几坛,倒不是酿的多好,只是总怕有一日能用的上,而教她酿酒的师傅也说,这样的果酒时间不宜过长,当年的最有药效,若是用做药引一定要当年的,百试百灵,这么多年,她酿了一坛,废一坛却终究还是没等来再见,即便是见了,也远的让她没有勇气送去那一小壶的果酒。
推开木门的时候,酿酒的木屋外已经是一片暮色,顺着月光引着的小路,雪尽往大宅里走,而跟着她的听梅玩着万花筒玩的开心,丝毫不懂酿酒的她是如何的惆怅。
遣了听梅,独自回闺房的雪尽打开了那锁了多年的雕花木匣,木匣里并非什么旷世珍宝,只有一方帕子,上等的雪蚕丝织的帕子乃是御用的贡品,而帕子上殷红的雪仿若绽开的牡丹,却被那两笔浓墨衬一股颓靡,拿着帕子望着远处,清秀的脸上不觉挂了一抹苦笑,而少年时的一切似又回到了眼前,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没长大。
御花园里,一群皇子朝臣的儿女捉着迷藏,而躲在角落里的雪尽却望着不远处亭子里坐着的少年,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被蒙了眼睛的安靖抓住,她方才回过神,而那坐在亭子里的少年也不见了。
见她发呆,安靖道:“看什么呢?”
摇了摇头,再没说话,换是她蒙了眼睛去捉人,硕大的御花园,四下都躲着孩子,被总管推着离开小亭要回宫的南泽正巧路过,那时的南泽就已体弱多病,不能走,整日只能坐在椅上,到那都要人搀扶,到御花园的时候,搀着他的总管才想起落了披风在小亭里,又怕下面的人去拿出错,便令内侍照顾着南泽在御花园等,他亲自去拿,那时候下面的小侍见皇子们玩的高兴,自然也动了玩闹的心思,不觉学了声响去逗那盖着眼睛的小姐。
而雪尽自小就耳朵灵力,听到那逗笑的声音,径直的就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快走到南泽跟前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瘦小的身子一下就扑进了南泽怀里,那一扑可吓了内侍们一大跳,四皇子往日自己都走不稳当,又何况被人这么一扑,只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南泽竟然抱住了那跌倒的小姐,抱的稳稳当当。
摘下眼睛蒙着的锦缎绣帕,雪尽愣了很久,面前的少年一身青衫,衬的脸上有些冷意,只是那五官却精致的近乎精雕细琢,让人不敢直视。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近的见南泽。
见怀里的雪尽发呆,已然有些吃力的南泽道:“小心。”
那声音不似少年那般灵动雅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听他如此说才回神的雪尽匆忙从那怀里站了起来。早已是一脸的羞红,而此时拿了披风的内侍也赶了来。
看着被内侍搀扶着越走越远的南泽,心像是第一次有了那种懵懵懂懂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她那一生只有那一次。
那之后很久,她总能见到南泽坐在御花园那个高高的小亭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却从没与他们玩过一次,那日,她终究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见了他就直愣愣的问:“你怎么不和我们一块玩?”
望着满脸是汗的雪尽,虚弱的南泽微微一笑:“我有病。”
“什么病,严重吗?让我看看。”说着就像大夫一般拉起南泽的手,那手很冷,瘦的几乎只剩指节,见她莽撞,南泽身后的老奴才要说话,就见南泽摆手,那时候的南溪尚且不懂事情,自小也是被疼爱惯了,从没像这女孩一样拉着他的手,那种暖许久之后他都记得。
那之后,只要她来宫中,他一定会去御花园晒太阳,那次侍从去取药的时候,她拉着他就跑从小亭跑到假山,本就重病在身的他,强着一口气跟着她跑,躲在假山里的时候,她笑的开心极了,仿若春天初开的琼花,淡雅的透着一股暖暖的香气,晶莹剔透。手不知不觉就抬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擦着雪尽脸上的汗,生病这些年那是他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无忧无虑,只是血却顺着嘴角流出止都止不住。可他却依旧笑得那么开心,像是灰暗了多年的生活终于涌进了意思光明,只是那个他们彼此都敞开了心扉的午后,南泽被侍从带走,那之后他再没在她出现过,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偶尔宫内大宴相见,也只是匆匆一瞥,那之后她的生命中出现了景轩,而年少时第一个想要用心去疼惜的南泽就像岁月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合上木匣子,雪尽苦涩一笑,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初是为了什么他就不见了,那怕一个缘由都没有给他,许是刚刚尝酒的上头了,放好那小木匣子,她也不顾如何的邋遢,躺在榻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年少的一切在那梦里一一重现,而南泽的身影在梦中亦是越跑越远,泪顺着眼角就这么落了下来,无声无息,浸湿了绣着鸳鸯的绣枕。
见雪尽睡着,隐匿在窗外的那一抹素色身影缓缓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隐约能看见那身影的发丝间插着一枚粉玉的发簪,月光下,映在地上的是一朵五瓣的梅花,为雪尽盖上薄毯,那身影才离开柳家,月色中,带着刀的背影越来越长,直到与那夜色融为一体。
顺着京都的长街走,往常入夜还能看到一两个人影的长街变得安静极了,那脚步也是越走越快,而耳边的肃杀之气也随着那越来越快的脚步越聚越浓,直到……
京都长街上,那家酿女儿红的老字号的红幡飘起的时候,白玉刃自指尖飞出,一抹银亮顺势染了血红,几个转身雪珂的白玉刃,剑剑饮血,直到那直入她命脉的剑袭来,那剑速极快,而且看准了她用剑的规律,所以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剑已到了面前,略微有些愣神的雪珂才回过神,用力收了已经释出的力,借着反力雪珂仰了个直角,虽躲过了那致命一击,却还是被蹭到了耳侧,感到脖颈间的温热。那淡雅的眸子像是染了嗜血的本性,平白的让人害怕起来。
白玉刃自左手换到右手,双手交替而用,来人自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一招,便不知如何招架,不得已用刀去挡,可他用的是什么刀,而雪珂的白玉刃又是如何的神兵,这一攻一守下,刀便应声在那白玉刃下断成两截。而那白玉刃劈刀之后并未停歇,顺势那白玉刃劈开刺客的人头,就在白玉刃还在人头里停着的时候,雪珂身后的刀剑之气已经袭来,就在刀已经碰道发丝,千钧一发的时候,雪珂只听得到杀机的耳旁传来:“扑哧,扑哧,扑哧……”的声音,那声音接连之快,就连那些来暗杀的人都是想不到。待他们想到胸口已经是一个血窟窿。
风中的血腥越来越浓,而肃杀之气却淡了很多,最后一个人死在那极快的剑下,雪珂才收了白玉刃道:“何时回来的。”
“没在南泽府邸找到你,我就知道你来看柳家的小姐了。”那声音不是寂刃又是谁。
扶着腰间的剑,雪珂没有回答,而看着地上满地的尸首的寂刃却道:“这般遭人暗杀已经多久了?”
“好久了吧,这些人像是都是死士,一批比一批强。”扶着脖颈的伤,雪珂又道:“到如今我已经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看着她耳侧的伤,寂刃道:“明日我随你……”
“寂刃,我是一个影子,一个主上只有一个影子,所以,别让我觉得你看不起我好吗?”
顿了许久,那淡雅的身影才从寂刃的视线里消失,云峥在的时候,这样的暗杀他也曾经经历过许久,只是他得令远去大漠之后那样的暗杀便被停止,这两年他随着景轩也是四处查探许多,也明白了那些暗杀为何而来,有些暗杀是杀手与命相搏,而有些却是以命为诱饵,诱使影卫露出致命的弱点,等到日后敌我相对的时候,影子也不再会是最大的障碍。
风吹着身旁云渊楼的幡子,见雪珂走远寂刃才道:“还要看多久。”
听寂刃如此说,拿着酒杯的瞳从云渊楼的二楼走了出来,见了寂刃不觉洋装娇嗔:“你也不是什么天下绝色,即使是,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何必对人家这么厉害。”那后一句说的像极了失宠的女子,透着一股酸气。
难的见瞳玩笑的寂刃,皱眉笑道:“如此说,还是我不对。”说着便是一个越身上了那二楼。
云渊楼的二楼是一间极大地客房,而那客房里只有酒,上好的花雕,陈年的竹叶青,云州三年才出十坛子的女儿红,如果是个酒鬼进了这屋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只是如今的寂刃眼里却没有这些酒,看着瞳寂刃道:“你知道她会遭埋伏?”
瞳一笑:“三日前在这里厮杀的是我。”
“你也……”
淡淡一笑瞳又道:“这样的暗杀从一年多前开始,原本我以为那些人的目标是主子,但有一日我独行,遭人埋伏,我便知道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我,而一个影子成为目标就证明,那些人下一步的目标是主子,所以……”
喝了一口酒,寂刃道:“所以你想从暗杀雪珂的人中找出幕后主使。”
“影子虽然没有自己,但也不该就这么傻死。”
听他如此说,寂刃道:“你查出了什么?”
摇了摇头,瞳道:“什么都没有,来暗杀的死士出行前就已服了剧毒,而且几乎是从天而降,没有来路死后也没有收尸的,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丝一毫能证明身份的印记。所以,寂刃……”顿了顿,那双懒散的眸子抬起来难得的挂了认真,瞳又道:“我们遇到了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那个隐匿在角落里,威胁着影子们命运的敌人会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而蓄势待发的江山之战中,影子的未来是生是死,又会是谁手中的一步棋?